第六卷 风神之息
本章字数:103794 更新时间:2025-06-21 13:28:52

作为交换,风神阿佩尔的神临地持有地之神殿最著名的坚石之壁。

追随者(上)

和预料中的一样,返回晶曜花去维克多不少时间。

极南到格兰道尔正常走要四天,就算有飞行坐骑和魔法的协助,也要两天的路程,况且他们还得绕道去附近的村庄找回被克莱因以‘能力太差’留下的三名佣兵。从格兰道尔直接飞抵有界门的波那缇斯省则耗去了六天,当巫妖踏上晶曜的土地时,距离它离开刚好整整一个月。

在整个队伍中抱怨得最多的要数克莱因,返回的这段路途,他让包括巫妖在内的所有人都好好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话唠。是以,抵达晶曜后,诸人都找了不同的理由避开用语言把他们折磨得够戗的黑暗精灵。

朵拉带着圣物回神殿覆命,维克多照例收到了费尔南德斯的急召。虽说自打正式成为阿尔贝雷希特麾下后,教会就再没自寻它的晦气,但在大白天公然带着一个半亡灵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街市上,还是过于招摇了点,维克多让三名佣兵们把鲁玛和安杰罗带回老宅,至于克莱因,他身为佣兵团长,自然要先去冒险公会走一趟。神庙遗产的委托是货真价实的五星任务,完成不但可以获得一笔累积了几百年的薪金,更可以迅速提高佣兵团的等级和知名度。

公爵府,费尔南德斯难得好脸色的招呼维克多。

“长话短说吧,父亲,您知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办,没空浪费在闲聊家常方面。”

被气的次数多了,费尔南德斯渐渐有了免疫力,他甚至可以自嘲,已经习惯了长子的毒舌。

“你这次处理得相当漂亮,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作为塔兰大公,消息网一点也不比帝都的贵族差,在维克多赶路的这些天,足够让公爵查清让他胆战心惊的独立敕令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巫妖冷眼看着一脸欣慰表情的男人,难得没有揭穿和讽刺对方的虚伪,它满脑子思考的是该如何完成对阿尔贝雷希特夸下的海口。

摆在维克多眼前的难题不是需要投入的人力和财力,而是时间。把一个边境小镇建设成一座繁华的都城并不难,关键是十年的期限过于短暂。

按照阿尔贝雷希特的说法,教会早就盯上我了。一味的使用恐怖血腥的手段不但无法管理米维拉,反而会给贵族或顾问团成员制造机会。

巫妖的思绪很快就从城市建设方面转到从莱拉利恩迁徙到米维拉的难民。新旧居民之间可能爆发的矛盾、矿道的清理后续工作、贵族的任命与安抚等等,一切都还等着它安排。

“你有在听吗?”看到维克多又走神,费尔南德斯忍不住抚额。他知道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了,长子的睿智远超他的想象,像这次的刺杀阴谋,如果不是维克多,就凭卢西恩的阅历,根本无法逆转被算计的形式。但费尔南德斯还是有些不懂,为什么维克多放着好好的继承人不当,偏偏要跑到偏远的米维拉镇?那块破地方除了是战狼培养地外,毫无用处。

“米维拉不是一无是处,您很快就会知道它将会在十年后的光暗战中占有怎样的重要地位。”维克多反驳,毫无用处?门德尔一族应该知道晶矿的存在,居然害怕得罪魔法协会而不敢开采,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战略资源。

光暗战?

费尔南德斯撇了撇嘴。

想太远了吧,先把阿尔贝雷希特复位这件头等大事应付过去再想十年后的事。

“好吧,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至少你得告诉我,你执意要用可以请求赦免的宝贵机会换取米维拉究竟为什么?”费尔南德斯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个。阿尔贝雷希特可是出了名的反脸不认人,他的至亲和心腹有大半都是在最得宠信的颠峰时期被处决,有了可以保命的赦免至少可以为家族和卢西恩换取喘息的机会。

“魔晶矿。”维克多回答的很简洁。

“什么?!”费尔南德斯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魔晶矿?那里不是早废弃了吗,怎么又……姑且不管维克多是如何探明还有储量的,魔法协会绝不会坐视维克多开采。

“你没耳背,也没幻听,我的确说了魔晶矿三个字。”维克多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沾染克莱因的怪癖,说话时不损人就不痛快。

“魔法协会那边……”费尔南德斯最头疼的不是国内的贵族或西亚其他盟国,而是以晶曜学院为首的魔法协会,它们之所以选址在晶曜城,看中的就是整个西亚最丰富的魔晶矿脉。

“魔法协会固然根深树大,但我也有谁都不能撼动的后盾,阿尔贝雷希特已经许诺给我十年时间。作为交换,我要将把米维拉打造成第二个晶曜。”维克多的回答并没有安抚塔兰的现任统治者,他焦灼地来回踱步。

费尔南德斯当然看出维克多在盘算什么,阿尔贝雷希特又岂是那么容易唬骗的。十年,他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亡灵顾问等上十年时间。复位可以拖上一年半载,可十年后就是光暗大战了,按照原先的设想,阿尔贝雷希特不惜算计儿子也要复出为的就是亲身经历他传奇一生中唯一没有获得的荣耀。

“所以说我要尽快拿出让他满意的成绩,挖掘晶矿只是第一步,魔法协会不会允许不在他们控制下的晶矿存在。即使培罗为了某种目的投入阿尔贝雷希特麾下,可他依然是晶曜的院长,是魔法协会的长老。”维克多的语气有些不耐,如果不是想从费尔南德斯这里捞点好处,它可是多一点时间都不想待。

完成了古代神庙委托,可以借此要求吝啬的地之神殿给米维拉的新城和矿井缔结坚固的防御结界。劳工勉强还可以用莱拉利恩的难民充数,经费这项维克多就头疼了,采伐出魔晶矿前,它手头蓄积的财富根本不足以维持修建新城。

想到这儿,巫妖立刻将算计的念头打到素有塔兰首富的费尔南德斯身上。屏弃诺丁公主的资产,光是公爵本人的积蓄也不容小觑,门德尔一族世代为塔兰统治者,出资修座新城只是小菜一碟。

“就当做是救了卢西恩和门德尔一族的回报吧,请您出资修建米维亚新城,这点要求您该不会拒绝吧?”

听了维克多的要求,费尔南德斯只是挑了挑眉,爽快地一口答应。晶曜的魔井矿开采量在他继位的时候就有所锐减,魔法协会另择驻地只是迟早的问题,米维拉的兴起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塔兰国力羸弱的难题,但至少……在卢西恩成为诺丁皇帝之前能维持塔兰继续生存。

“对于魔法协会你有什么打算?”有阿尔贝雷希特做后盾,维克多是不用顾忌魔法协会。可那也只是理论而已,费尔南德斯不希望维克多因为获得诺丁太上皇的支持就忘形:“身为法师,你该比我更清楚这个组织所具有的真正实力。”

“让魔法协会独大是门德尔先祖犯下的错误,魔晶的用途并不止限于魔法,只要握有矿源,操纵联盟经济也不是痴人发梦。”

“按你想的去办吧,不过我只会提供你经费,贵族的问题,你必须自己解决。”多说无益,费尔南德斯已看出维克多早有自己的想法。

“那是。”如果事事都要费尔南德斯出头,那它岂不变成了只靠祖上蒙阴的二世祖了。要到了最急需的建城经费,维克多也没有待下去的理由。走出大公府,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它思索接下来是先回一趟学院见培罗呢?还是直接去老宅看看克莱因带了什么好消息回来?

正在巫妖拿捏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有些耳熟的大嗓门在背后叫嚷。回头,发现是矮人乌尔曼,这个吝啬的黑心商人红光满面的招手,显得兴奋异常。

知道大街上不是谈话的地方,维克多尾随乌尔曼来到他的锻造屋,意外发现今天店里居然没有营业,原本热火朝天的工作房连火都没点,学徒也一个不见,冷冷清清的。

[一月不见,你居然破产了。]

“呸!呸!呸!你别咒我,今天有喜事,临时休业一天。”乌尔曼取出随身携带的烟枪,猛吸了一口:“听说你主动要求去米维拉?”

维克多冷眼睇视吞云吐雾的矮人,没想到他消息蛮灵通的,请名为米维拉领主该是只在皇室或帝国贵族内部流传的机密才是。就算路上耽搁了几天,也还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思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待在米维拉,没法履行作为锻造屋附魔的义务,维克多乘机提出解除合作关系。

乌尔曼一听立刻炸毛般跳了起来:“这可不行!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挖到的摇钱树、啊不,是大靠山,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

靠山?维克多思前想后也无法把这个词与自己联系到一起,它于乌尔曼不过是一个招揽生意的招牌,论附魔技术,远远不及前任培罗,甚至也不及一些高阶炼金师,若只想找人附魔,只要出得起价钱,不愁招揽不到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偏偏要死赖着一个名声并不好的贵族?

“这个嘛……我……”接到维克多带有质问的眼神,乌尔曼却扭捏起来,说话吞吞吐吐的。

“接下来的,就由我来解释吧,米维拉领主。”大门突然被推开,一群与乌尔曼同样肤色的寒冰矮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发言者俨然是这群矮人的首领。

追随者(中)

“初次见面,我是南部寒冰矮人族长,巴烈特。”

说话的矮人和乌尔曼一样,只有一只眼,须发皆白,脸上有大大小小十多处伤疤,与岁月洗礼出的皱纹交错在一起,令人印象深刻,一眼难忘。

南部寒冰矮人?

听到老矮人自报身份,维克多有些惊异。

寒冰矮人与生活在南陆的矮人并无差异,只是大灾变前就居住在北方的一支矮人,随着北方气候变冷,他们的族群才会因居住的寒冰山脉而改名。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支矮人分裂成南、北两个部落?

巫妖仔细打量自称为族长的矮人,在他身上发现一股藏得很深的黑暗能量。不同于自己的死气,也不同于克莱因的暴戾,而是更为深邃和单纯的暗。这力量……来自黑暗之后!

莉薇垭因为死亡之舞而沾上的零星黑暗气息比老矮人差多了,维克多一时间想不透。为什么自诩中立的寒冰矮人会加入黑暗阵营,而且还是最古老的黑暗神后?自从大灾变后,黑暗之后的力量大幅锐减,魔神塞勒斯托与死神曼格尔的势力日渐扩张,通常参加光暗战的也是以信奉这位神祇为首的黑暗一族。

与此同时,巴烈特也在打量巫妖。

真是高明的掩饰,明明没有生气,却会让人产生他是活人的幻觉。在幻术之外又覆盖了浓烈的元素气息,如果不是身怀黑暗之后的信物,连我也会被骗过去,错把死神牧师当做普通的亡灵法师。

“寒冰矮人的消息网可真灵通,这才几天的时间,都传到你们耳朵里了。”感应到黑暗之后的力量,维克多省去遮掩身份的舌棍,直接以灵魂对话。语言对亡灵来说也是一种力量,可以附带上恐惧、诱惑等等法术,使对话者更容易被迷惑。

虽然已经知道维克多是亡灵,但亲耳听到它说话乌尔曼还是有些愕然,他缓缓朝族人靠近,这些小动作没瞒过维克多,伴随着它的冷笑肩头两颗原本就已经够狰狞的狼头动了起来,一炎一冰的元素气息从两个大嘴中溢出。

看到维克多摆出攻击姿态,巴烈特举起双手,示意他两手空空,并没有战斗的意思。

“因为某些原因,寒冰矮人分裂成两个部落。不思进取的一部分依然居住在寒冰山脉,守着已经枯竭的几处矿点,而随我南下的都是希望改变寒冰矮人未来的开拓者。”很突然的,巴烈特解释了部落南、北之分的缘由。他说这番话不是无缘无故,很隐晦的解释了找上维克多的理由。

“身为黑暗之后使者的你不会只为了一座魔晶矿就产生合作的念头吧?”寒冰矮人住在北陆,与不少黑暗一族都有交往,但他们自诩中立,从不参与到阵营战争之中。就算偶有合作,也只限于锻造和采矿方面。投靠了黑暗之后的族长亲自到访,很难让维克多单纯的认为巴烈特只是来和它商讨附魔或采矿的。

“米维拉的开采权固然吸引人,但它还不值得我亲自出马。”巴烈特想要的不是魔晶新矿的开采权限,而是看中了维克多的实力。在短短几个月内就从一介默默无名的私生子成为让所有贵族都为之眼红的新贵,凭借的不只是死神牧师的能力。在巴烈特看来,如果想在十年后的大战中获得更多利益,眼前的亡灵是他必须拉拢的对象。

“那我就更猜不透阁下的意图了。”维克多不喜矮人首领的态度,让它更不爽的是这些看似老实巴交、终身与矿石打交道的生物居然要参与到政治当中。

巴烈特岂会看不出维克多的推托,他并不生气,只是当着维克多的面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准备好的东西。发黄的羊皮卷是一副南陆地图,密密麻麻的蓝色火焰缀满整张地图。

“这是我花了两百年的成果,无论是最繁华城市还是最偏的小部落,都有南寒冰矮人的店铺。”

巫妖粗略地扫了一眼,等待矮人的下文。

“收集情报不只能从贵族的交际圈入手,相比无聊而无实质的舞会和浪费时间的打猎,我族有着不输阴影公会的庞大信息网。”

巴烈特的意图很明显,要以他的情报网作为交换。维克多迅速整理自己能为对方所用的东西,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事物。

“我手头似乎没有值得族长亲自出马的东西。”

“当然有,你的能力。两个月就从籍籍无名的私生子顶掉正牌继承人,一个月从十九号升到十五号,阿尔贝雷希特的私人魔法顾问团还从未有一人的升迁速度有如此迅速的。”其实成为塔兰公爵继承人并不值得巴烈特关注,他真正注意到维克多是阿尔贝雷希特签发的独立诏令。

铁血大帝性手下能人无数,很少像这样关注一个新晋顾问。仔细调查后,巴烈特也吃了一惊。半年的时间都没到,维克多·伍德就已经获得了其他人几十年努力才能得到的地位。

“你想结盟?”这是维克多唯一能想到的。

巴烈头点点头:“没错,我们不止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更是信仰上的盟友。”

呵呵……贪婪的物种,我说你怎会放弃魔晶矿这块肥肉,以结盟为名,抢在其他贵族前面获得开采权,真是只老狐狸。

维克多没有拆穿老矮人的盘算,寒冰矮人在南陆的发展不容小觑,跟他们结盟无论在敛财还是收集情报都更容易。阿尔贝雷希特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在他眼中只会打洞拉风箱的矮子会站在黑暗阵营一方。

“我不反对结盟,只是……你还想偷听到什么时候?”虽然门外的那一位已经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但维克多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生命力接近,在晶曜除了培罗,就只有一个家伙有如此强的生命力。

“看看我听到了什么,寒冰矮人居然投靠了黑暗之后,还试图和亡灵结成同盟……”克莱因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在矮人脚下的阴影中变回正常身高,此举着实吓了矮人一跳,他们纷纷拿出武器。

“恶、恶魔?”巴烈特连连后退,在收集的情报里只简单提了维克多身边有一位黑暗精灵,却没想到是个恶魔。看那具像化的犄角和肉翼,没人会认为他只是个普通的黑暗精灵。

“结盟的话,是不是该算我一份?”其实克莱因躲在门外偷听很久了,直到维克多点破他才出场。

“你……他……”视线在两个黑暗一族身上来回移动,巴烈特舒了口气。原来亡灵早和恶魔是一伙,害他瞎紧张。

“不用顾忌,我和维克多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结盟也不代表各自背后的势力。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克莱因替矮人说出了他的本意,不是种族结盟,而只是个体的意思。一旦出现盟约破裂,不会波及到族群。

巴烈特连连点头。这样最好,有锻造和采矿做掩护,万一维克多出了意外,他还有借口表明自己的部族与亡灵没有关系,只是纯粹生意上的往来。

一开始担心维克多会生气才没敢直说,现在恶魔挑明了,巴烈特也不再掩饰。

维克多没有再说什么,开始施展法术并率先将手伸进用于具有诅咒效力的魔法火焰之中,光束没入它的眉心,巫妖的双眼顿时变成蓝色,湛蓝的色泽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又恢复为脆绿色。巴烈特和克莱因也照做了一遍,不过他们俩的咒文都显现在双臂,蓝色的咒文隐没在皮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有了法术的约束,巴烈特说话也没有原先的拘谨,开始侃侃而谈采矿的诸多事宜,结盟一事反倒变成次要的,维克多忍不住损了他几句,老矮人哈哈大笑,表示这是矮人的天性,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好矿脉。

“世上没有永远繁华的城市,晶曜矿石的开采已经接近极限,我只是想先其他竞争者一步争取到对自己有利的位置。”老矮人一点也不受维克多刻意散发的寒气影响,他慢吞吞地反驳。

“我不喜欢一家独大,那意味着市场无法控制,甚至会影响到整片区域的经济。”有矮人帮忙,开采魔晶矿会省事很多,但维克多真的不想将开采权全部下放给寒冰矮人:“虽然在开采方面的技术人类无法超越矮人,但人类更容易控制。”

而且,分不到一杯羹的贵族也难缠,它不能用这种小事去要求阿尔贝雷希特的帮助,那只会得到无能的嘲笑。

“相信我,你一定不希望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被打断开采。”巴烈特知道维克多一定不会爽快答应,他有自信说服对方:“人类的体力不如矮人,采矿技术不如矮人。你也不希望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处理蛛怪这类简单的事上吧?寒冰矮人可以自行解决大部分地下生物。”

矮人族长的说辞打动了维克多,它的确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去清理矿洞,也不想分出米维拉原本就不够多的地方武装去保护矿工。

看来莱拉利恩的百姓得另迁个暂住地,矿井包给了矮人,剩下能住人的地方只有北部广茂的泰阿森林。

巫妖突然觉得把人类用在训练战狼方面比让他们去挖矿更有意义。

伍德原本居住的村子集体迁走了,莱拉利恩的难民正好可以堵上这个缺口。

越想维克多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当下就开始思考起如何更有效的安置和利用即将成为它属民的人类。

追随者(下)

得到魔晶矿开采权,巴烈特兴奋得眉开眼笑,维克多乘机询问难得安静的克莱因。话唠恶魔只对战斗有兴趣,它可不认为克莱因会因为完成了自己交付的任务就亲自跑来报告,依他的性格,只会待在老宅等。

对于维克多的置疑,克莱因耸了耸肩:“地之神殿的神官坚持要你亲自见他。”

亲自去?克莱因的话更让维克多感到诧异,神职者固然有超然地位,但神官这样的位阶还不至于说出让拥有伯爵头衔的贵族‘亲自去见他’的话,莫非……是水玉有问题?

“是和任务有关?”

“去了就知道,这里不方便说。”虽说已经是合作关系,但克莱因心里清楚,自己和维克多都不会把矮人当作真正的盟友。说完,他举手朝还沉浸在喜悦当中的巴猎特打招呼:“诸位,我和维克多还有些事得去处理,如果你们对合作方面的事还有异议,乌尔曼知道我们的临时落脚点。”

还没等一堆矮人反应过来,恶魔和巫妖就快步离开锻造屋,速度快得让巴烈特都忍不住咋舌。

“等神殿的事处理完了,也该和我去佣兵公会招几个新团员,那三个笨蛋还是留在总部装门面吧,我不指望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在前往于城南的地之神殿路上,克莱因提了个小要求。

[这点小事也搞不定?]维克多讨厌舌棍,但它还得忍耐,等势力扩张到教会也不敢轻易下手的时候,舌棍这不方便的东西就可以丢了。

“毕竟在世人眼中,你才是卡莲的真正老板,我这个团长只是挂名的。”

身为魔晶使徒却亲自跑到中层世界参与十年后的大战潜伏,可不只是当一个小小的佣兵团长。这点,维克多也很清楚,它一直在使用手段逼迫克莱因,可他就不上当,宁可委身做跑腿的工作,就是不肯暴露出潜伏的真正目的。

只要他不威胁到我,不阻碍我,无论他的目的是监视还是破坏帕格洛特的计划,都与我无关。

巫妖如此想,相比人类或其他因利益关系结识的所谓盟友,它更愿意相信克莱因。这样想不是因为生前有血缘关系,维克多坚信,克莱因到中层世界的目的多少和自己有关,在达到目的前他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地之神殿门口,神官贝纳特亲率一群牧师恭候。见到维克多,他居然还有模有样的行了礼,这阵仗让巫妖颇为费解,按理说神职者是无需遵循普通人的规矩,怎么玩起贵族的行事做派来了?

“任务的薪金已经打到您的个人户头上。”

[贝纳特神官,你该不会只为说这句,就让我亲自跑一趟吧?]既然对方已经摆出贵族的接待礼仪,那自己又何不摆摆威风。维克多的刁难并没有出乎地之神官的预料,他侧过身,牧师迅速让出一条直通神殿内部的通路。

“知道您事务繁忙,但有位大人想见您,不得已,只好用任务的事请您亲自过来一趟。”

大人?能让神官用这词的……莫非是大祭祀?

维克多心头一凛,四大元素的神职与其他神祇不同,大祭祀已是最高,身为最高位的大祭祀不会无缘无故离开神临地。

阿尔贝雷希特?不,也不可能。无论有什么紧急要事,只需一个魔法投影就能解决,在没有皇帝坐镇的情况下,他绝不会离开帝都半步。

维克多可没狂妄到认为诺丁的太上皇会为了一个小小顾问专程跑一趟,上次只是巧合,除去自己去帝都,在大战前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阿尔贝雷希特本人。

可如果不是阿尔贝雷希特,那又是什么人称得上大人?

教皇?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亡灵法师就亲自跑一趟。

如果都不是……那就只可能是大贵族,比如某国国王之类的。

一瞬间,西亚大公这个头衔闪进维克多的脑海。

是了,如果是那位的话,倒是极有可能。刺杀佩雷尔他也有份,我这不刚顶了他的号码吗,如果不是来寻晦气,就是想和我谈合。想避开费尔南德斯的眼线和封锁,也只能依靠神殿帮忙了。

在贝纳特的引领下,维克多和克莱因一同走入平常鲜少接待外人的神殿内院,在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里,有几名特殊的客人。

“初次见面,维克多领主。”坐在椅子上的人站起身,揭下斗篷,扑面而来的神息让维克多感到十分意外。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并不是它猜测中的西亚大公,而是神职者,位阶高于贝纳特,是一名大祭祀。

女性,蓝袍,大祭祀。符合以上特点的,只有一位——风神阿佩尔的大祭祀。

是她要见我?

维克多拿捏不准,一个和自己没有利益关系的大祭祀为何要纡尊降贵,与私生子出生的亡灵法师见面?

“我是风神女祭祀,艾玛。”女祭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名来意:“让贝纳特神官帮忙引见,主要是想和你谈一谈米维拉镇。”

这话一出,连克莱因都感到意外了。

那座魔晶矿有什么特别之处?不但引来了矮人,就连极少介入政治的神职者都趋之若鹜。

“你不要误会,我对米维拉发现的魔晶矿并不感兴趣,我此行的目的,是阁下即将统治的新领地,准确的说是未来西亚联盟的政治中心。”女祭祀表情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被胡乱猜测而生气。

风神女祭祀是第一个看出维克多要求米维拉独立背后真正目的的人,之前不论是阿尔贝雷希特或费尔南德斯都没看透,以为它只是想将偏僻小镇建造为第二座晶曜。

这个女人不简单!

维克多拢在宽大长袖里的双手交合在一起,准备随时缔结结界,以防不测。巫妖心里的杀意刚冒头就被强行压制。身处地之神殿,它没有自信能一举击杀侍神祭祀,就算有克莱因的帮忙,现场还有这么多牧师,混乱当中只要走漏一人,这几个月所付出的努力就全付诸东流。

[大祭祀向一介亡灵伸橄榄枝有什么目的?]

维克多不会认为女祭祀的行为是神喻,中立神在大战中不偏向光暗任何一系,也不会和亲近亡灵,更别说合作了。如果是个人行为,更无法解释她冒着风险会面的意图。女祭祀既然能猜出我要米维拉变更为独立的自治领的真正用意,也该知道我接下会做什么,为什么还……

“领主不必怀疑我的动机,我只是不想让我的神殿毁于即将到来的战火之中。”女祭祀又一次猜中维克多的疑惑。

克莱因缓缓挪着脚步,就在他即将把手伸向束于腰侧的双匕时,维克多迅速甩出一行字,制止了他即将采取的行动。

[既然大祭祀是有备而来,想必神殿新址也已经选好了吧?]

“当然是在米维拉了。”眼见谈判露出一线曙光,女祭祀也笑逐言。

[大祭祀要整个镇?]维克多微怔,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居然要占掉整个小镇?

“不,领主误会了,我要的是米维拉镇的上空,风神殿无一例外都建在半空,所以你不必担心神殿新址会占到新城的土地。”

[容我想想。]维克多一时间难以作出决定,让神殿修在半空等于送出制空权,日后就算建起一支强悍的飞行骑兵,也会受到风之神殿的限制。万一他们有反意,我根本无法抵御来自城市正上方的攻击。可若得到风之神殿的支持,会很轻松的获得西亚联盟的掌控权,西亚大公不就因为是属国是风之神殿的所在地,才成为整个联盟的中心。

啊~真是左右为难……行差踏错一步,都可能破坏我精心策划好的计划。

维克多犹豫了,正当它思考究竟哪一边的利益更值得妥协时,女祭祀又发话了。

“领主阁下可以慢慢考虑,但容我提醒一句,西亚大公已经纠集了他旗下所有军队准备反扑。你只有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备战。”

“什么?!”过份吃惊让维克多忘记使用舌棍,下意识的直接发问。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它索性不再伪装,既然能知道米维拉独立的消息,也该知道它是亡灵。

“大祭祀这席话是什么意思?西亚大公要进攻塔兰?”以灵魂发声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牧师们身体轻微地颤抖着,为亲耳听到邪恶之语而感到畏惧。

“我言尽于此,希望维克多领主能好好考虑我的提议,西亚大公手里可是有十门魔动炮。”目的已达到,女祭祀率领属下的风神牧师走进事先准备好的传送阵,在给不出答复的情况下,维克多只能目送一行人离去。

送巫妖离开神殿时,贝纳特神官特别叮嘱,他已经派多拉就任米维拉的新牧师。知道西亚大公正在集结军队,维克多和都没心情去佣兵公会查看卡莲佣兵因为完成五星任务获得的评价。

“你打算怎么办?真容易女祭祀的要求?还是找阿尔贝雷希特告状,让他出兵镇压西亚大公?”和佣兵相比,即将到来的战争显得微不足道,克莱因想知道维克多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

“他不会出兵。”至此,维克多总算明白为什么阿尔贝雷希特要派神迹军去保护第一皇子,他早料到西亚大公会发兵,故意把神迹军派到南方,就是不想参与到这场争斗当中。

好狡猾啊,阿尔贝雷希特,无论活到最后的是谁,你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你唯一算漏的,也只有风神祭祀的示好吧……

对于局势的发展,维克多颇为无奈。手头无可用之兵,圣物的能力也只开发了一小部分,对于西亚大公恼羞成怒的出兵,它一时间也想不出对应之策。

“如果得不到阿尔贝雷希特的帮助,你想凭一己之力对抗十门魔动炮?”克莱因的话音才落,从闹鬼老宅传出让行人退避三舍的怒吼,尖细的嗓子和贵族做派的言辞,显然是原屋主又在作怪了。

果不其然,当巫妖和恶魔踏入庭院,一堆像土匪一样凶恶的佣兵把院子占得满满的,挂在大厅的画像正吐沫横飞的对一群围住他的佣兵叫嚷。

看到维克多和克莱因,自进入起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的佣兵首领缓缓起身,走到庭院冲两位非人族作起自我介绍。

“伊斯菲尔,这支佣兵的团长。”

三头犬

艾露在米维拉镇呆了快三个月,她没日没夜的学习炼金术,为的就是想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能力。想把哥哥、杜南、雷娜从邪恶的亡灵法师手里救住来,要救人就必须有比他还强的实力,艾露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如果那个人花了五年,她就花更多甚至十年的时间修炼。

葡萄之月的第二日,艾露接到了炼金院长的单独传见,在费舍尔的专属炼金室,小姑娘听到了让她万分惊愕的消息。

“你哥哥很快就会抵达米维拉,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好梳洗一番。你也不希望他看到的你这副样子吧?”布满皱纹的老人手里捏着一封信,烫金的字体刺痛了艾露长期处于昏暗光线中的双眼。

“他也来么。”久未开口,嗓音既沙哑又干涩,艾露差点认不出这是她的声音。

费舍尔沉默片刻才回答:“艾露,不要让无谓的愤怒和仇恨蒙蔽了你的心智。”

只可惜小姑娘一意孤行,倔强的表情不曾有任何改变,费舍尔叹了口气。

这些孩子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拿性命做赌注。维克多尚有向费尔南德斯复仇的缘由,这小姑娘怎么就那么较真呢。

“你不是他的对手,虽然维克多只学了一年的炼金术就转职成法师,但他的天赋是我见过最好的,你们之间的差距不是一年,更不是三个月,你明白吗,艾露?”

艾露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听懂了,也知道费舍尔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可如果屈服于‘天才’与凡人的差距,那她永远也无法保护哥哥。

“信上说他们会在正午抵达。”再次叹气,费舍尔挥挥手,示意她退下。既然劝说无用,那就让事实去说服这个倔强的丫头吧。

维克多最近的情况费舍尔已从好友处了解到,费尔南德斯对这个儿子亦头疼不已,连在贵族和政治圈子中混了几十年的费尔南德斯都拿维克多没办法,一个小丫头又能有什么威胁?

如此想着,费舍尔从衣柜中翻出极少穿的正式服装换上,看着镜中苍老的面庞,他不禁有些恍惚。

时间过的真是快,一晃眼,几年就过去了。那个只及自己胸口的青葱少年已然成人,蜕去受人嘲笑的私生子身份,以新任领主的头衔返回。莉娅啊,你我都不曾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成就……

艾露脸色阴沉地朝界门的所在地走去,路过代理镇长兼小镇唯一封爵贵族的府邸时,听到里面喧闹异常,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仆役们来回奔走,每个人都十分忙碌的样子。

甘德尔·贾拉迪指挥仆人在明显休整过的庭院当中铺上鲜红的地毯,嘴里不时催促上几句‘快点’、‘没时间了’、‘那位大人快到了’诸如此类的话。不但是男爵本人穿的正式,就连仆役们都换上了得体的新装。

从只言片语中不难推出这些排场是用来欢迎维克多·伍德的。但让她奇怪的是,一个亡灵法师居然也能让贵族如此紧张,就算他父亲是塔兰大公,可一个私生子不该接受如此高规格的正式的接待,这其中有什么内幕吗?

当!

镇中的大钟敲响了,正午时分。

还在指挥仆人的男爵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服饰,在几名侍卫的簇拥下急忙朝界门方向赶去,平日很少使用到的界门发出轰鸣声,艾露夹杂在好奇围观的普通人百姓当中,肆意的打量在白光闪耀过后出现的一群人。他们大多都是佣兵的装束,表情凶恶,让鲜少接触外界的米维拉镇人都不由自主地退避。

自家兄长的身影比任何一人都好辨认,看到明显消瘦的霍克,艾露的眼眶顿时红了。以前热情开朗的哥哥变得畏首畏尾,杜南眉头紧锁,心中似有化解不开的愁苦,雷娜脸色蜡黄,不复往日的自信。

“伯爵……”甘德尔脱帽致敬,他的举动引得围观的米维拉百姓哗然声四起,这群凶恶的佣兵当中居然有贵族!

佣兵分开一条道,一名身着黑袍的男性缓步走至甘德尔面前,肩上的狼头披风与神秘的狼头面具顿时吸引住所有人的眼球,只见他抬手,用握在指间的细长短棒在空气中迅速画了起来。

[贾拉德男爵,我上次联系时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民众再次议论起来,有缺陷的贵族很少能活到成年,无舌者触了铁血大帝的忌讳,平民还好,可以偷偷养在家里,南陆的贵族只要发现声带天声缺陷或后天患病都一律处死。

“早安排好了。”甘德尔拘谨的回答,同时给身后的亲兵打了一个手势,他们立刻扑向聚在一块的百姓,勒令不准大声喧哗。

就算不准说话,米维拉的百姓今天算是开了眼,他们第一次看到在小镇世代作威作福的贾拉迪的族长战战兢兢的表情,众人不由对这位神秘来客的身份感到好奇。

舌棍!是维克多·伍德,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艾露有些诧异,记忆中的亡灵法师周身布满吓人的邪气与寒意,有种迥异的违和感,无论身处何地周围又有什么人他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仿佛原本就不存在。

就在艾露走神的短暂时间里,甘德尔已经带领着维克多抵达位于附近的贾拉迪豪宅。没戏看的民众只得散去,街道上又恢复平日的冷清。

从怀中摸出一小瓶药水,艾露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深吸一气,全部灌进嘴里。

药水入口的瞬间,苦涩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很快就像烧着的野火顺着喉管直下,艾露蜷缩着蹲下,五官全都皱在一起,脸上布满痛苦的表情。

大约十分钟后,小姑娘站起身,径直朝贾拉迪大宅走去,守卫居然不阻拦,也不检查就让她进去了。

甘德尔谴走了多余的仆人,只留下忠心耿耿的管家与几个心腹,维克多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询问矿道的事。

“矮人三天前就已经进驻达沃村,他们根本不让我的人插手,说是……碍事。”甘德尔踌躇用词,想尽可能的表明不是自己无能,而是伯爵派来的矮人太过霸道。

“清理矿道和探明储量的事就交给他们办,你还有别的任务。”铺开随身携带的地图,指着北方茂密的大片森林,维克多告知它部署好的迁徙计划:“我打算在这里建起连接的树村,用作增加战狼的捕捉和训练。”

泰阿森林,那地方可不止有战狼啊……

甘德尔尽量保持面部平静,内心却如涨潮的海水,起伏不定。

“米维拉是个只有万余人口的小镇,根本分不出那么多人,况且……百姓都是普通手工艺人和农户,比不上世代居住在山林里的猎户。”强行迁徙虽然可行,但让没有训练过的普通人去对付凶恶的战狼,无异于是让他们去送死,甘德拉虽然平日里鱼肉乡里,但他更怕民众造反。按照塔兰的法律,无能或暴虐而导致造反的地方贵族要被除籍,他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权势。

“人员你不必担心,从莱拉利恩迁来的难民很快就会抵达米维拉,村子是修给他们住的。”手指在森林边缘划出一片区域,维克多为即将入住的居民定下界域。等捕捉驯化有成效,它还会尝试森林里其他的野兽,被喻为飞行坐骑中速度最快的苍鹰就居住泰阿森林,不好好利用简直就是白白浪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独立。

有费尔南德斯的纵容和阿尔贝雷希特的庇护,它可以钻律法的漏洞,甚至是公然挑衅会背上叛逆造反之名的扩编军队之罪。

陆陆续续的,当地几个大商贾、大家族族长、公会首领逐一露面,倚墙而立的克莱因突然张开血色的瞳孔,注意到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维克多把目光投射在最后一名进入者身上,是伍德的导师——费舍尔。

“诸位,这是阿尔贝雷希特陛下亲自签发的诏令与塔兰大公的委任书,从即日起,米维拉脱离塔兰,成为独立的自治领。”

大厅上的政要权贵都瞪大双眼,看着手持两份羊皮卷的怪异男子,既惊异于遮住面孔的狼首面具,也愕然于这番如平地惊雷般的发言。

“自、自治领?!”一名商人模样的老者首先回过神来,塔兰虽有六个行政省,但米维拉连城都不算,怎么可能一跃成为有着不亚于省府地位的自治领?

知道只靠语言难以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贵族与商人领悟,维克多直接把两份文书递给甘德尔,由他代念。

听完两份文书上记载的东西后,诸人面面相觑,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可白纸黑字与盖有两名统治者印戒的文书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这小小的米维拉怎么突然受重视了?

“阁下是……”还是刚才发言的老者。在他看来,这样的装扮绝非普通人,也不可能只是来转诏命的。

“维克多·伍德伯爵,你们的新领主,阿尔贝雷希特陛下亲赐封号三头犬。”维克多摘下面具,在众人惊骇的表情中自我介绍:“你们想的没错,我的确就是三个月前刚获得晋升前往晶曜的法师,也就是人们私下议论的门德尔公爵私生子,大家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无舌者。在我看来,既然日后有很长的相处时间,也没必要隐瞒各位。我能说话,是因为转修了亡灵术,希望这点小小的转变不会影响我与你们的关系,毕竟写和说还是后者方便。当然,我也要提醒各位,除了任职晶曜学院的守卫者外,我也是阿尔贝雷希特私人魔法顾问团的成员,不要妄图做任何会让我对各位不利的小动作,三头犬这个封号虽然不雅,但在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我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大家懂我的意思吧?”

说完,维克多走向一直立在一角默不作声的费舍尔,出其不意的掐住了他的脖颈,一屋的人顿时慌乱起来。

“伯爵你……”最惊讶的末过于甘德尔,他是最清楚这二人的关系,徒弟居然对师傅动手?

“小艾露,导师难道没有告诉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花样吗?”维克多掏出法杖,对着被它制住的费舍尔施展了一个除形咒,在法术的作用下,药水的效力被驱散了,使用者也恢复原有的样子——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甘德尔脸上的惊讶顿时被窘迫取代,他的卫兵居然让这么一个小姑娘混了进来。万幸的是,她是费舍尔新收的弟子。

黑炎(一)

炼金院,费舍尔还没来得及出大门,就看到新收的小姑娘被人拎着衣襟回来。

“呃……你们这是……”熟悉的气息让他止住即将出口的盘问。

“导师。”褪下面具,维克多用伍德的容貌向名义上的老师致敬。

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费舍尔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叹息。

相比三个月前,这孩子蜕变了不少,变得更成熟了,也越来越不像他。以前熟悉的维克多仿佛随着生命一同逝去,变得越来越陌生。

费舍尔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站在自己眼前的已经不是维克多,而是一个披着他外表的生物,心中只有复仇和毁灭的愤怒之灵。

“跟我来。”

无论接下来要谈的是什么,都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讨论,费舍尔把维克多连同佣兵都带入他的炼金塔。

巫妖的手才松开,艾露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兄长身边,用一双仇视的眼狠狠瞪着把她拎着走过大半个镇子的维克多。

费舍尔原本有很多话要问,想知道维克多是否真的放下对费尔南德斯的仇恨,想知道他与异母兄相处的如何,更想知道他是如何被阿尔贝雷希特选中。在见到本人后,费舍尔又问不出口了。

“你有什么打算?”千言万语都凝成一句,这是费舍尔最想知道的。这孩子将来打算怎么办?他获得的成就远远超出了原先的预期,教会肯定已经盯上他,一旦阿尔贝雷希特不再提供保护,维克多的下场可以预见。费舍尔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就是兄弟相残,凭心而论,他不想见到维克多被湮灭,无论是站在导师,还是莉娅朋友的立场。

“建立一个不容小觑的独立势力,无需依靠父亲,甚至在脱离阿尔贝雷希特的庇护也能生存。”

“你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维克多,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是费尔南德斯的私生子,从你下定决心去晶曜的时候就注定了与他和整个门德尔一族拧在一块。阿尔贝雷希特是什么人,你竟然去招惹这位铁血帝王,他手下从不养无用之人,你虽是个天才,但与顾问团里的真正强者相比还是太弱。在你的计划成功前,就会被扼杀在成长的摇篮里。

“我存在的本身,已经是奇迹了,导师。”维克多不想过多解释,它来找费舍尔不是叙旧的,更不是解释这三个月都做了什么:“在新的领主府建成前,这几个人就麻烦您照顾了。”

顺着维克多的视线,费舍尔看到和艾露站在一起的三名年轻人,虽然混迹在佣兵之中,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艾露的亲人吧……

只一眼,费舍尔就看出来了。和其他佣兵相比,这三人显得过与平和,身上几乎没有血腥味。

“你想让他们在我这里待多久?”兴建领主府需要大量的时间与资金,费舍尔想弄明白,这个‘照顾’大概是多长时间。一个艾露就够他头疼的,要再来三个……他恐怕吃不消。

“不会很久的,只是暂时借住。我现在要集中精力对付西亚大公,没空照顾笨蛋。”维克多的话引得一直默不作声的佣兵轰然大笑。

伊斯菲尔也看不起这三个比他们加入得早的‘老人’,论实力,论能力都与团长差的太多,真不明白为什么伯爵会选上这么三个废物。不过想归想,伊斯菲尔并没有把他的想法表现在脸上。在佣兵界混了十多年,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西亚大公?费舍尔一脸讶然:“你……知道些什么?”

“导师,父亲与西亚大公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清楚,但这位年轻气盛的公爵显然不打算平静的接纳既成的事实,他之所以针对我,只是因为被我抢了他在顾问团的地位而已。”

“西亚可是有十门魔动炮,无论如何局势都对你不利。”费舍尔忍不住抚额,西亚大公是顾问团成员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若非如此,年纪不过三十的年轻公爵也不可能如此嚣张:“既然米维拉已经独立,费尔南德斯也不便出兵,那样一来就意味着身为塔兰统治者的他要与联盟目前的盟主国交恶。阿尔贝雷希特至今都未发兵援助,说明他不会在这件事上提供你任何帮助,这也就是说,你和西亚公的号码争夺还未结束。只要西亚大公能击败或杀死你,他就还是十五号。”

“导师,您似乎忘了。”听了费舍尔的告戒,维克多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笑容:“我,已经死了。”

费舍尔呼吸一窒:“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好吧,你打算如何应付?西亚的正规军有三分之二都是空骑兵,两国距离如此之近,从集结到整装待发只需一个月就能杀到米维拉。手头没有一兵一卒,你难道打算亲自上阵?”

“如果我说是呢。”面对费舍而的质问,巫妖的回答反而让老人有些招架不住。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导师,我心中早就计划,您就别参与其中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对您最好。万一失败的话,也不会被牵连到。”

“混帐,我要是怕牵连当初就不会收下你这个不肖弟子了!”被维克多气得口不择言,费舍尔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情绪。

“你……可有把握?”

维克多没有回答,只是将狼首面具重新戴上,转身离开。费舍尔问不出结果,只好作罢,召来学徒把霍克等人带去炼金院空置的房间安排他们住下。

离开炼金院,维克多既没回甘德尔替他准备的驿站,也没去镇长官邸,而是直奔阴影公会。

埃里克没有去参加在贾拉迪大宅的会见,他从得到消息后一直公会里等,他知道这位三个月前从冒险者考试中脱颖而出的新领主会亲自登门拜访。因为,他有求于自己。

果然,事情正如埃里克预料的那样,维克多·伍德来了,带着他穷凶极恶的新手下。仿佛要债的债主般,堂而皇之的走进世人规避的阴影公会。

[埃里克分会长,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对于这个光头男人,维克多的影象还算不错,聪明且懂得进退。自己来的目的,他心里多少也是明白的。

“记是记得,只是有些认不出了。”埃里克的话半真半假。三个月前的法师摇身一变,以领主的身份归来,自己当时评价都算低估了他:“来阴影公会的人不外两个目的,领主阁下是想买消息呢?还是想让某个人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如果只是杀人那么点小事,我让霜狼处理就好,又何必找上你呢。]

“那阁下的意思是?”埃里克抑制住心头不断攀升的兴奋之情,尽量表现得更谨慎些。

[我想让分会长帮个小忙,让我的手下进西亚公国。事成之后,必会重金酬谢。]挥手一指身后排排站的佣兵,维克多一点也不隐瞒他们已加入自己麾下的事实。

“恕我孤陋寡闻,阁下在佣兵公会登记的卡莲佣兵团似乎只有四名成员……”埃里克早就认出站在维克多身后的中年男子是谁,伊斯菲尔,在佣兵界也称得上名人,虽然他所率的佣兵团因古怪的癖好而一直无法晋级,但这支佣兵无论是实力还是数量,早可以归到一流佣兵的队列。

“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伊斯菲尔加入伯爵麾下也只是最近几天的事。”维克多没回答,倒是伊斯菲尔本人站出来解释了:“你只需回答帮还是不帮。”

“呵呵……几年不见,团长还是这副急性……”埃里克堆着笑脸,他口中急性子的伊斯菲尔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

“卡莲和伊斯菲尔已经合并。”伊斯菲尔侧移一步,让出一直隐蔽在他身后的人影。

黑暗精灵?!

看到黝黑的肤色,埃里克先是一愣,随后发现那名黑暗精灵正是塔兰大公眷养的霜狼杀手——拜勒。

[分会长,我有些事需要让他们去西亚公国走一趟,因为我与西亚公最近发生了一些小矛盾,不便直接以我本人的名义派他们过去,希望你能帮忙给他们造一个能顺利通关的身份。]

“嘿嘿……阁下说笑了,阴影公会虽然消息灵通,却从不做人口贩卖之类的买卖,您这个忙我恐怕很难……”埃里克又不是傻瓜,他早听说了维克多夺取了原本属于西亚大公的十五号玛,也听说恼怒的西亚公正在集结军队,他可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插上一足,两强相争,伤的只会是像他这样无背景无靠山的小人物。

[既然分会长消息如此灵通,那也该知道米维亚独立的缘由吧?十年后,这里会成为塔兰的新都,分会长如果好运能活到那时,我会保荐你接替巴菲的职务。]

埃里克觉得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谁不想上位,巴菲老奸巨滑的程度尤胜自己,若无外力帮忙,他再怎么升也不可能坐上总长的位置。

在如此诱人的利益面前,埃里克又岂能不动心。

黑炎(二)

法兰克尔刚回到府邸,管家立刻向他报告了一条重要消息。

“公爵,莉薇娅回来了。”

三步并做两步,为集结军队而忙得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法兰克尔立刻赶往给特殊客人设的单独小院。还在走廊上,他就看到南陆第一舞姬妖娆的背影。虽然早已年过四十,但在魔法的作用下,莉薇娅看起来仍像二十出头。

“亲爱的娜塔丽,你这次出行玩得很愉快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回来了。”

“大公,我怎么敢。”莉薇娅行了个礼,一脸愁苦:“无奈对手太强,我……不是对手。”

“哼~你当然不是对手,我这么缜密的计划都失败了,你怎么可能应付得了。”对于间谍的汇报还算满意,法兰克尔围着莉薇娅转了一圈,视线落在她颈间的项圈上。

封印还在,就算她有什么二心也不敢不回。

“说吧,你这次的收获,就算失败也收集了第一手的资料了吧。我可是听说他当众说要包你一夜……”

“什么也没得到……”莉薇娅的头垂得更低:“虽然很多事都当着我的面说,但我却无法从中听取到有用的消息,加上他监视得严,所以一直都没和您联系。”

法兰克尔低笑两声。

“凭你也想瞒我,莉薇娅,你作了这么多年的间谍,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手段。你只是碍于封印才回来的吧,极南发生的事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大公,我没出卖您!我根本不知道您的计划!”知道法兰克尔动怒,莉薇娅急忙解释:“都是维克多自己猜中的,他仅是根据当时的情况就……”

“你该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捏住莉薇娅的下颌,法兰克尔蔚蓝的双瞳里散出残忍的光芒:“说吧,他的计划。”

莉薇娅表情微怔,随即用干笑掩饰:“大公,您说什么呢,我听不大明白。”

“呵呵……莉薇娅,你胆子变大了,以前你可不敢这么和我说话的,果然是天生的贱骨头,才认识几天,这么快就与那贱种一拍即合了。”手指抚过莉薇娅脖子上的项圈,微微一用力,隐藏其中的符咒立刻催生出会致人痛苦的力量。莉薇娅面色痛苦的后退几步,呼吸不能让她的脸迅速涨红。

“如果不想受皮肉之苦,你还是老实招了。”

“不,我没有……”挣扎着说出几个字后,新一波的痛苦让莉薇娅疼得无法站立,她伸出手,抱住法兰克尔的大腿,面露哀求的神情,但这丝毫没有打动铁石心肠的西亚统治者,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催动折磨人的魔法。最终,莉薇娅不得不屈服难熬的疼痛。

“他让我回来探听情报的,顺便……做内应。伯爵打算安排佣兵混入西亚,想用暗杀的方式报复大公。”

哼~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还没从晶曜出发我就接到秘报了。想刺杀我,做梦!我让他们有来无回。贝罗约克是风神的神临地,别说是三流佣兵团,就是来一支正规帝国军,也不可能轻易攻下。只要那一位不插手,十五号就还是我的。

法兰克尔厌恶地把莉薇娅踹到墙角:“留你一条命,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击溃那个下贱的无舌者。”

舞姬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用愤恨的目光目送西亚大公离去。

离开小院,法兰克尔招来管家。

“去安排一下,我要见艾玛祭祀。”

“公爵,您现在在备战,似乎不太好吧……”世代在大公做管家的老人有些犹豫,神职者通常是不介入政治和战事的。就这么找上门去,多半会让原本就有诸多不满的女祭祀更恼怒吧。

“贝罗约克不仅仅是神临地,它是我的首都,我的!”不悦的瞥了一眼老管家,法兰克尔突然改变主意,决定直接去找女祭祀。他恨透了风神殿事事要通报的惯例,他是公爵,是整个公国的主人,凭什么要看这群只知道躲在高墙深院里笨蛋的脸色。

乘着飞行坐骑直飞上天,半透明的建筑群林立在城市上方,远远望去像是水晶雕砌而成,有种不真实感。

“西亚公爵法兰克尔·林德求见艾玛祭祀!”隔着结界,法兰克尔高声喊道。等了久久都不见结界撤去,就在他恼羞成怒准备再喊一遍时,半透明的神殿忽然有虚转明,一身蓝袍的女祭祀率众在专供飞行坐骑降落的起飞坪恭迎。

“阁下,不知您找我有什么紧急要事?”艾玛面色平淡,暗指法兰克尔不遵守规矩。

“祭祀,我有个请求,您务必帮忙。”魔动炮重如巨石,如无风神结界根本无法搬到战场上,那是他克敌制胜的杀手锏,必须随军带去。

“如果是战事的话,恕我无法答应,您该知道阿佩尔是中立神,不参与政治和战斗是身为神职者必须遵守的两大教条,这和光于暗必须争个输赢是一个道理。”早预料到跋扈的西亚大公找自己肯定与这次的战斗有关,艾玛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祭祀,当初神殿可是与我祖先定下了契约,你难道要违反誓言吗?”没料到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连假意的犹豫都不肯,法兰克尔越发恼怒。

“公爵阁下,誓约的内容我一日不忘,当有外来武力侵入贝罗约克,神殿会张开结界保护首都,这是当初的约定,可现在,您却要去别人的王国、土地上征伐,恕我难以援以支持。”

盛怒的法兰克尔拂袖而去,他还要仰仗风神结界,不能和祭祀翻脸。

走着瞧吧,你这老太婆总是要卸任的,下届祭祀我会支持一个更有头脑的人,而不是死板不知变通的笨蛋。

“大祭祀,激怒大公不太好吧?他早看我们不顺眼了。”神官威尔利对西亚公爵临去的眼神感到很不安,混合了杀意与藐视的眼神,那男人不将神放在眼里,迟早会让神殿遭受无妄之灾。

“既然都准备挪地方了,我管他高不高兴,这种毛躁的脾性如何是米维拉领主的对手,仅是心性他们就法比,输也是必然的。”

“可是……就算我们暗中帮忙让西亚大公不能把魔动炮运到前线,只凭空骑兵也能轻易拿下米维拉,那只是一个民兵五百的小镇,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听了女祭祀的话,神官更加纳闷了。从武力上来说,西亚占着绝对优势啊。那位三头犬伯爵再怎么有头脑,也无法扭转兵力上的悬殊。

“打仗未必要实力相当,有句话叫兵不血刃,就看那个亡灵是否有这个本事了。”关闭结界,艾玛内心蛮期待这次对阵的结果。如果维克多真的能击败法兰克尔,也就意味着迁移神殿成功了一半。

十天后,经由魔能飞艇,伊斯菲尔带着二十几名部下秘密潜入,由于他们还未正式到佣兵公会签署合并协议,在公会的记录档案上,伊斯菲尔仍是独立的佣兵团,知道他们加入维克多麾下的除了费尔南德斯、费舍尔几个亲近的人外,就只有帮忙把他们弄到去西亚通关证明的阴影分会长埃里克。

刚下飞艇,十人小队长劳尔就感觉到不对劲,港口太安静了,正当他准备取出的武器时,翅膀的扑打声传来,整整一个队的飞骑兵从隐蔽处飞出,把佣兵团团围住,更远处,架设在内城墙上的魔动炮也掉转炮口,充能准备随时发射的魔动炮让佣兵心猛地下沉。

“别乱来,被魔动炮轰到可是连渣都不剩。”伊斯菲尔沉着声命令。

“团长,我们被骗了,那个伯爵根本是让我们来送死的!!”

佣兵们个个义愤填膺,尤以两名十人队长最为不满。

“说什么完成任务才能加入,妈的,他根本就是在耍我们,是要拿我们做炮灰啊。”

“嚷什么!我的决策什么时候错过?你们难道想一辈子都做五级佣兵,和菜鸟新手共一个称号?只有那个人才会接纳我们这样无国无根之人……伯爵既然应允了我们加入,就不会让我们轻易送死,这种牺牲无利可图,他没必要让我们做无谓的炮灰。”伊斯菲尔坚信伯爵的计划不止这么简单,那可是让阿尔贝雷希特都另眼相看的人物啊。情报外泄应该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佣兵只是障眼法,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就在伊斯菲尔自我安慰的同时,飞骑兵队长大声宣布西亚大公的命令,捉拿可疑的他国佣兵,等战事结束后再审问。

被迫缴械武器,佣兵们听从团长的命令,乖乖跟着士兵走向设在外城的大牢,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已经羁押了不少佣兵,还有不少是他们都认识的,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西亚大公把首都的佣兵都以可疑的名义关起来,就连本国的也没放过。

听到这些,伊斯菲尔长舒了口气。

如此看来,西亚大公掌握的情报并不多,他只知道刺杀计划,还不清楚到底是由哪支佣兵团实施。伊斯菲尔在牢狱中苦苦思索,犹豫是否要动用他在贝罗约克的人脉。

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伯爵麾下,我必须尽早、尽可能的获得伯爵认同。可如果在现在这种危险关头冒然出狱,恐怕会引起西亚大公的警觉,到时别说是完成刺杀任务,就是自保都困难。

我还得再想想,想个万全之计……

黑炎(三)

“抓到了?”听完骑兵队长的报告,法兰克尔难掩兴奋。

“还不能确定,但队伍中的确有一名黑暗精灵,我特地去佣兵公会核实的这支佣兵最近的动向,有半年时间没离开过塔兰。而且……”骑兵队长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

“说!别吞吞吐吐的。”

“伊斯菲尔在佣兵界算得上排得上号的大佣兵团,由半兽人、半精灵和流民组成,总人数超过五十,这次来的只有一半人数,准确的说是比较不容易引起怀疑的那部分,他们全是人类。”

“好……好极了,就是他们了。”法兰克尔更加确信,今天抓到的这一支就是那该死的亡灵法师遣来刺杀自己的佣兵。

半兽人、半精灵,全是邪恶的黑暗一族,与那家伙倒是蛮投缘的。

“大公,您看是不是立刻将那批人处死,以免夜长梦多?”

“虽然把他们的头挂在城墙上可以让三头犬伯爵知道计划失败,但刺客还会一批接一批的派来,先不忙杀,要杀也要等到我取得胜利再动手。”该死的艾玛祭祀,如果她肯帮忙运送魔动炮,我现在就可以让大军出发。

法兰克尔最在意的还是魔动炮无法运到前线,飞骑兵再多,终比不过魔动炮的威力,只需几发,就能把米维拉那弹丸之地轰成废墟。

想到魔动炮的威力,法兰克尔联系到了另一件事。挥手斥退骑兵队长,招来管家,询问要他去查的事进行得如何。

当管家双手奉上阴影公会传来的情报,迅速浏览过后的法兰克尔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幸运之神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卢西恩回圣都述职,即使他违背教令离开圣凡塞缇斯,赶回塔兰也需要半个月时间,等到那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没有克制魔动炮的圣物,你拿什么和我斗,三头犬……

在心里得意了一番,法兰克尔偏头对管家小声说了几句,老人欲言又止,想劝戒,可一想主人的性格,千言万语都化做无奈。

与莉薇娅同住在小院里的另一位客人接到西亚大公的接见,身着黑袍的客人见到贵族中仅次于国王的公爵也未行曲膝礼,仅是双手在胸前一握,算是致意。

“公爵终于想通了呢。”

“哼……你倒是消息灵通啊,麦恩牧师,在我府内如此偏僻的院落仍可知外界发生的一切。”

被称做牧师的男子揭去兜帽,额上有一块红色刺青,双角兽人——魔神塞勒斯托的圣徽。

“中立阵营就是如此,阁下的祖先一开始就选错了神灵。”

法兰克尔在心里暗骂,你当我不想选强势的神灵吗?阿佩尔的那些呆头鹅虽然死板,却不会有篡权夺位的非分之想。再说了,我真选择投靠黑暗阵营,诺丁和教廷的军队马上就会杀到。一个是想借机吞掉西亚,一个是要维护所谓的正义。我又不是傻瓜,等借你的力除掉维克多·伍德,我会告诉多玛斯神官,你在与亡灵法师的对决中不幸落败。这会是最好的掩饰,黑暗一族对失败者没有怜悯。

“那么公爵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召唤仪式?”站在法兰克尔对面的牧师完全没有觉察到这位贵族内心酝酿的邪恶意图,他还沉浸在即将完成任务的喜悦之中。

“越快越好……不会被发现吧?毕竟贝罗约克是阿佩尔的神临地。”虽然答应了举行召唤魔神的仪式,但法兰克尔还是担心他的举动会引起头顶上风神殿的震怒,如此明目张胆的召唤黑暗之神,即使是中立神,也会不快吧?

“只要不把召唤地设在贵府,即使被知道了也可用‘大胆混入的流民’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牧师嘴角微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贵族都是这样,既想获得力量,又怕破坏名誉。

“依你看什么地方最合适?”听对方的口气,似乎早已备好答案,法兰克尔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地方。

“死神最佳召唤地是坟场,魔神自然在牢狱,那里充满了愤怒和暴戾之气。杀几个囚徒也不会引起恐慌,没有比牢狱更适合的地方了。”

“好,就今天召唤吧。”法兰克尔眯起双眼,离了阿佩尔的庇护,我照样能击败敌人。只要将罪名推到那些佣兵身上,即使艾玛祭祀觉察到什么,也无法定我的罪。

当伊斯菲尔还在牢中思索如何能脱狱的办法,刺杀目标西亚大公却自行跑到牢狱里,狱卒在前面开道,喧闹异常的犯人口中高喊请求赦免,加上一身华贵的服饰,只差没在胸前挂一块牌子标注上“公爵”二字。佣兵们挤在狭小的窗口向外看,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瞪视着法兰克尔从关押他们的牢房走过。

“团长,这家伙似乎不是来审问我们的。”劳尔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从他们被抓到关进这地方,狱卒一没审问,二没上刑,其他佣兵多少都受了皮肉之苦,惟独他们却是毫发无伤。

这点伊斯菲尔心里也清楚,这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莫非,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在港口只是做做样子?如果是的话,那就是阴影公会泄密了。该死的秃子,不懂审视局势的白痴,这个草包大公根本不是伯爵的对手,等我出去……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伊斯菲尔的臆想。声音是从死囚牢传来的,原本因公爵亲临而喧闹的牢狱顿时寂静无声,佣兵们甚至可以听到对面牢房内紧张的呼吸声。

“团长,这个公爵脑子进水了?在这种时候跑到牢房里杀人?即使要满足变态的凌弱欲,也不该在明知可能混有刺杀者的牢房里,他该不会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吧?”另一位十人队长波里克认为,西亚大公是想用杀死囚的方法以威慑在众多佣兵中真正想要刺杀他的那一支。

“你觉得呢,霜狼阁下?”伊斯菲尔侧身向一直隐在角落里几乎和影子融为一体的黑暗精灵。

※※※

死囚牢内,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牧师站在一片刺眼的鲜红当中,正轻声念着召唤祷文。

法兰克尔用手帕捂住口鼻,排泄物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组成了让人眩晕的恶臭,他只能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地上用血画成的召唤法阵,以分散臭味对感官的影响。

更远些,几名狱卒躲在角落里偷瞄正在施展邪恶法术的牧师,脸上写满惊疑与恐惧。虽说贵族经常随性杀人,身为狱卒他们也没少虐待犯人,但像这样的死法,他们还是头一次见。死囚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只剩一具具皮包骨的干尸。莫名的恐惧笼罩在他们心头,总觉得一会儿会有什么怪东西从地上发光的魔法阵里蹦出来。

祷词越念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法兰克尔甚至可以听清其中包含敬语和赞美的词句。漫长的等待似乎永不到头,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在潮湿闷热的牢房中回响,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法兰克尔也有写发倏,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忽明忽暗的法阵陡然耀起一道闪光,黑色的火焰从地面升腾而起,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火焰中渐渐凝聚出人的形状。

来了!

麦恩赶紧恭敬地低头,偷偷地打量具像化的影象,暗暗猜测回应召唤的会是哪位恶魔王。

影象渐渐清晰,一个高大长着双角并生有一对肉翅的人型生物从火中走出,黝黑的皮肤上布满赤红色的刺青,充满了神秘和诡异感。

牧师愕然地发现,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熟悉的几位恶魔王形象,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恶魔。

难道是召唤失败?这……这不可能啊,我明明使用的是魔王召唤,低阶恶魔不可能冒充魔王。

清了清嗓子,麦恩正要开口,对方倒先质问起来。

“一个小小的四阶牧师,也敢使用魔神召唤。”

魔神?天呐,我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吧。

牧师确信自己没有咬错音,可眼前的恶魔身上却带有不可忽视的神息,强大的威压让呼吸变得极为困难,脑中混乱一片,他无法确认自己是否把魔王与魔神的召唤祷文念错。

“无知的蝼蚁,破坏了我的计划……”被召唤出的恶魔很不高兴,只见他微抬左臂,躲在角落里的狱卒立刻首当其冲遭了殃。无声无息的黑焰点开始吞噬他们的肉体,狱卒高声怪叫起来,有的在身上猛扑猛打,有的干脆在地上打滚,但是这样无法熄灭他们身上的黑火,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前一刻还鲜活的人类就像被阳光蒸发的露水一样,消散在空气中,留下几件完整的衣服。

法兰克尔惊悚地瞪着地上的衣服,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后背,身为一名法师,他了解这股足以分解肉体的力量有多强大。

同样害怕的还有牧师麦恩,他越阶了。牧师和神官最高能召唤的只到恶魔王,再往上的半神和次神级恶魔是祭祀的领域,就连最年长的祭祀也不敢轻易召唤。

“等、等一等……”眼看不知身份的恶魔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法兰克尔壮着胆子开口:“我、我愿意把贝罗约克献出,作为基地……”

“基地?西亚这种小国我还看不上眼,你太狂妄了,人类,区区一个贵族,也敢唆使牧师为你召唤魔神。”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恶魔瞬移到西亚大公身边,单手提起脸色惨白的人类贵族。

“麦恩!救我!”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法兰克尔顾不上身份和面子,朝跪在地上的牧师高声求救。可对方只是一个劲的哆嗦,根本不理会他的呼喊。虽然在牢房外还有几名狱卒,但没有得到允许,没人会擅自闯进死囚牢。

“卫兵!!”

掐在脖颈上的大手带着灼热无比的温度让法兰克尔发出痛苦而凄惨的哀号,等到命令的狱卒和随行卫兵冲入牢狱时,看到的就是公爵被一个巨大的人型怪物捏成四下喷溅血水的恐怖情景。

黑炎(四)

死囚牢里持续传出恐怖的惨叫声,这让关押在普通牢房里的犯人和佣兵或多或少都产生了害怕的情绪。

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吭声的拜勒突然站起身,走到靠近死囚牢的那一面墙壁,仔细聆听着什么。伊斯菲尔注意到他的举动,抬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吵闹。

断断续续的,拜勒听到了召唤、魔神、计划、牧师等词汇,虽然没有听全,但大致上他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黑暗精灵嘴角上扬所带出嘲讽笑容,伊斯菲尔走过去,小声问是否是发生了什么异变?

“西亚大公可真是个笨蛋。”

拜勒的回答让佣兵头子微怔。

这些惨叫声难道不是贵族在折磨犯人?

“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小心别被火烧到了。”

还没等伊斯菲尔明白‘被火烧到’是什么意思,砖石修葺的牢房屋顶整个被爆炸所引起在气流掀飞,一部分牢房应声坍塌,本该是死囚牢房的地方已经被火焰笼罩,一个高大的红色人型生物站在一地的鲜血当中,头上的犄角与背上的双翼让所有亲眼目睹的人印象深刻。

“那是什么……”

“怪、怪物吧……”

虽然大部分犯人在牢房坍塌时受了伤,但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全都被站在血火中的恶魔吸引了,浑然不觉伤口疼痛。

“它把狱卒和卫兵都杀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犯人们都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由了,没人还会继续留在无人看守的监牢里,佣兵们也混在犯人当中四下奔逃,他们可不想留在这里和恐怖的怪物战斗。

“团长,我们怎么办?”没看到刚才进入死囚牢的西亚大公,两名十人队长看向首领,等待他的决断。

“撤!”那种场合,人类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伊斯菲尔只看到满地的肉块和血水,刚才还从牢房外走过的贵族断然没有存活的可能,虽然不是佣兵团杀的,但西亚公已身亡是事实,反正目的达到了,他们没必要留在这里给很快就会赶来的城卫队当靶子。

伊斯菲尔佣兵团乘乱钻入附近的一条狭窄的胡同,一些已经睡下的百姓被监狱坍塌的巨响吵醒,看到火焰与恶魔后,整个街区陷入到恐慌之中。

负责治安的骑兵队长率领着一支飞骑兵火速赶到现场,看到本该是监狱的建筑已经变成废墟,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站在废墟当中,除了它附近蜷缩着的活人,他没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退下,这不是你可以对付的敌人。”就在骑兵队长准备下令进攻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道他熟悉的嗓音,大祭祀艾玛在众牧师的簇拥下从城市上方的神殿缓缓降下。

“恶魔,你可知这里是阿佩尔的神临地!”艾玛手持镶有蓝色水晶的长杖,一身轻便的着装,俨然已经作好好战斗的准备。

“我并未破坏协议,是这个无能的人类贵族擅自进行召唤。”恶魔把手里残余的一部分衣物抛出,看着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上好布料,骑兵队长和女祭祀都面色一白,他们都认出那块布料的主人。

“真是无趣的召唤,我本以为可以多汲取一些血肉的。无能的家伙……”最后一句,恶魔是对着瑟瑟发抖的麦恩说的,牧师虽然没有死于刚才那场爆炸,却也挂了彩,他的结界并未完全防御住所有的冲击,最后还被一块从屋顶脱落的石头砸断脚。

“擅自入侵神庇之城就想这样大摇大摆的离开吗?!”见恶魔有离开的意图,女祭祀挥动手中的长杖,一股无形的风结界立刻把恶魔包裹住。

“你确定真要与我战斗吗?祭祀。”恶魔一点也不把身体四周的风压放在眼里。

艾玛额间渗出微汗。姑且不论实力究竟谁更强,她不可能在这个城市当中与恶魔展开战斗,那样会牵连很多无辜,恶魔理所当然不在乎死多少人,她却做不到视若无睹。

“召唤时间结束了,这场闹剧就此谢幕吧。”仿照人类的贵族礼仪,恶魔扬起左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血光的弧线后贴附于胸前。

“留下你的真名!”就算留不下恶魔,至少,艾玛也希望知道这个全然不顾中立协议闯入的家伙究竟是谁。既不是恶魔王,为何会有如此浓烈的神息,这绝不是普通恶魔。

“没有自我介绍确实是失礼呢,作为对你理智判断的回敬,就告诉你我的身份好了。我是暴虐的杀戮之刃。”黑色的火焰瞬间熄灭,恶魔的身影伴随着火焰一同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暴虐的杀戮之刃……”是战期临近的关系么,竟然连魔神心腹的魔晶使徒也被召唤到降临中层世界了。艾玛收回结界,走近无法抑制颤抖的麦恩:“虽然我们隶属不同阵营的神祇,但身为人类你该知道,不应轻易将那些身怀恐怖力量的生物召唤到我们的世界来。今晚若不是你能力有限只能维持他短暂的召唤时间,这贝罗约克城十数万众的生命你承担得起吗?!”

“哼……你在同什么人讨论生命,我可是侍奉魔神的黑暗牧师!”虽然还是无法控制因为威压而颤抖的身体,但麦恩的嘴还能动。

“现在还没到开战的时候!”艾玛大声呵斥:“这也不是你们两派争斗的战场,难道你忘了这里是风神的领域?阁下的行为我会亲自向梅德威恩祭祀质疑。把他带走,看牢了。”

斥责完麦恩,艾玛转身对一句话都插不上的骑兵队长表明她要把引发今晚惨剧的罪魁祸首带走。对此骑兵队长倒没异议,他可不想羁押邪恶的黑暗一族,唯一想确认的,就是西亚大公的死因。

艾玛有些筹措,不知该不该据实说。法兰克尔明显是想借助黑暗神灵的力量赢得他因一己私欲向米维拉发动的战争。现在可好,战没打,人到先丢了性命。想了许久,女祭祀还是决定如实说出,反正今晚的事目击者不少,就是想隐瞒也瞒不了。

“公爵曾向神殿要求支援对米维拉的战斗,被我拒绝了,作为中立神的祭祀,我无法答应这样愚蠢的要求。于是他接受了邪神牧师的唆使,在监牢里举行恶魔召唤仪式,向借魔神的力量迅速击垮米维拉,却不想召唤出了问题,他们召唤出了高阶恶魔,结果就是公爵因此送了性命。”

骑兵队长瞠目结舌地听完祭祀艾玛的解释。

这么说是公爵自己招来了那个怪物?

死因是有了,但他该怎么向元老院以及其他贵族解释。

躲在附近的佣兵把这段对话一字不漏听到心里,伊斯菲尔的心情有些微妙,一方面他庆幸西亚大公的意外死亡,这样米维拉就可以避过一劫。另一方面,他为没有完成刺杀任务而黯然。错失了一个表现的机会,只盼伯爵不会介意。

“嗡……”一道微弱的荧光在身后亮起,未觉察到任何人接近的伊斯菲尔急忙回头,发现声音来自黑暗精灵举着一枚镶着水晶的戒指。

传声戒指?

空气中响起的嗓音印证了伊斯菲尔的猜测,维克多独特的声线在狭窄的小巷中回响。

“任务完成了?”

“没有。”拜勒很诚实的回答,人不是他们杀的,自然不能算完成。

“那就是失败了?”

“也没有。”伊斯菲尔没好气的凑过去,心里埋怨拜勒不会说话。

“你们把我搞糊涂了。”借由魔法传递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丝毫的焦急或怨怒。

“咳~是这样,伯爵。我们刚一抵达贝罗约克就被骑兵围住,理由是审查可疑份子。您身边有内奸,刺杀计划还没等实施,西亚这边就已经知道了。然而出乎我们预料的还不止这个,西亚大公死了,他被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魔杀死了。”

传音戒指沉默了片刻才又传出声音。

“你怎么确定他是被恶魔杀死的?”

“算得上亲眼目睹吧,西亚大公跑到关押犯人的监牢举行召唤仪式,把整个屋顶都炸飞了,杀他的是一个浑身冒着黑火的生物,头上长着长角,背上还有一对像飞龙似的翅膀,女祭祀说他是恶魔。”伊斯菲尔仔细的讲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很好,你们做的不错。”让人意外的是,维克多居然褒扬了没能完成任务的佣兵团。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被夸奖。

“回来的时候,记得把莉薇娅带回来。”说完,传声戒指的淡淡荧光熄灭了,又变回一枚普通的戒指。

“头儿,那妞魅力不小啊,伯爵念念不忘让我们把她带回去呢。”十人伍长劳尔噗嗤一笑,伊斯菲尔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笨蛋,没看到霜狼在场吗,这种话不应当着他的面说。

“我去吧。”拜勒将戒指带回尾指。秘密潜入是他的拿手绝活,大公府现在肯定是陷入混乱之中,要从里面带个人易如反掌。

伊斯菲尔点点头,对此毫无异议。人去多了反而误事,这点小事没必要抢功。

黑炎(五)

艾玛亲自审问被羁押到风神殿的麦恩,抛开个人对西亚大公的成见,他终归是死在贝罗约克—受风神保护的神临地,作为祭祀,她必须给出一个让贵族和元老院一个无法辩驳的答案。

“无论是中立协议与光暗法则,你都不该出现在贝罗约克,黑暗的侍奉者,你因何而来?”艾玛虽然清楚邪恶牧师到贝罗约克的意图,但过场总还是得走走。

经过短暂的调整,麦恩总算是平复了心态。即使面对中立神职者中职务最高者,他也表现出不屑的神态。这种傲慢的态度惹恼了在场的神官,就在威尔利准备用蓄积有风神之力的权杖小惩一下嚣张的黑暗牧师时,麦恩开口了。

“光暗战快要开始了,我不过是提前做一些准备。”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来贝罗约克,这里已是神临地!”引发艾玛不满的原因正是这个,一块土地不可能有两位降临的神祇。既然贝罗约克已经接受了阿佩尔,它就不可能再成为塞勒斯托的神临地。

“您误会了,我并不是要让贝罗约克成为我主的神临地,只是想拉拢立场中立的西亚国。”大战时光明阵营的物资有很大一部分是西亚联盟购进,只要切断这条重要的补给线,对光明阵营也算得上不小的打击。作为交换,适当满足一下贵族扩张的野心,实在是太划算了。这才是麦恩来贝罗约克的本意,却不想这个算得上简单的任务遭遇意外。

“既是如此,为何要召唤出高阶恶魔?只是一只,便足以毁灭一座城市!”哪怕作出迁徙的决定,艾玛也不可能坐视神临地被毁。

“如果我说我根本就没打算召唤高阶恶魔,大祭祀您会信吗?”回想起浑身冒着黑火的恶魔,麦恩还心有余悸。相比任务失败,他更害怕遭到高阶恶魔的惩罚。

艾玛对于麦恩的回答将信将疑。

按照常理,牧师的位阶是无法完成高阶召唤,最有威力的就只有影降术——深红恐惧。通过信仰直力,将魔神塞勒斯脱的影子召唤到中层世界,这也是世人最熟作的一个神术。

魔法生物召唤不但需要施法者本身具有极强的力量,被召唤者的位阶也有限制,主神、次神、半神或一些力量特别强大的魔法生物都是不允许召唤的。只是一名牧师,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把魔晶使徒从深渊中唤出。一想到高阶恶魔或亡灵能被召唤到人类所生活的世界,艾玛就浑身冒冷汗。

“祭祀,不可轻信啊……”神官见艾玛眉头皱紧,急忙劝戒:“他信奉的是破坏与混乱的塞勒斯托,有可能是故意跑到中立地实验。大战在即,这些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对于威尔利的担忧,艾玛不是没有考虑过。

黑暗一族的两大派系恶魔与亡灵,一个崇尚混乱,上至主神下至眷族都是战争狂。另一个遵从死亡,认为世界应该归于虚无。他们为了赢得百年一次的光暗战,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不会因为有协议就放过中立神系。就连我都想把神临地换到将来会成为政治中心的米维拉,这些邪恶者又何尝不会把西亚卷入战争之中。

“公爵与你做了什么交易?”艾玛问起另一个她迫切想知道的问题。根据牧师的回答,她可以知道法兰克尔究竟与黑暗一族达成怎么样的协议,是放弃阿佩尔作为庇护者?还是彻底成为信徒,成为黑暗阵营?

“他一心想击败米维拉的新领主,夺取原本属于自己的号码与地位。若不是如此,狡猾如狐的西亚大公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与我合作。”麦恩爽快地回答。说与不说都不会改变计划已失败的结果,即使能活着回到北方……下场也不会待在这里做囚徒好。就算女祭祀自持身份不使用刑讯逼供,他也打算用自己知道的情报换取片刻的安生。

低叹一声,艾玛挥手示意将麦恩带走,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更有意义的情报。

“祭祀,既然米维拉侥幸躲过一战,那迁徙的事……”麦恩刚被带离,神官便迫不及待的问起神殿目前的头等大事。

“米维拉领主很快就会联系我们的。”侥幸?我看不是侥幸。艾玛虽然没有证据,但召唤恶魔这事太过蹊跷,就算麦恩说的都是真的,她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果不是巧合……那这个高阶恶魔召唤就与米维拉的新领主脱不了关系。

回想起十天前与维克多·伍德会面的情景,艾玛的担忧有增无减。在那个亡灵身上,她没发现强烈的欲望,无论是对力量的,还是对权势的,甚至连情感的波动也没有。但凡转化亡灵的不外乎几种可能,一是追求力量、永生,二是复仇,对杀死它的人复仇。可那个男人,不应该称那个灵魂就连仇恨也没有,这样的亡灵,她还是第一次见。

也是因此,艾玛才下定决心将神临地迁至米维拉。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维克多并不是为了权势才加入阿尔贝雷希特的麾下,更不是为了复仇才转化为亡灵,圣凡塞缇斯至今没有行动一是看在阿尔贝雷希特的面上,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还不了解维克多的真正目的吧。

既不是权势,也不是复仇,那它成为亡灵又是为什么呢……

※※※

泰阿森林——

浓烈的黑暗气息笼罩着森林的边缘,只可惜这里是无人的原始森林,若是在人口稠密的城市,早引起恐慌。

巫妖坐在一截木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法阵。黑色的火焰已将原本青葱的嫩草烧成灰烬。

“结果如何?”感应到片刻前离去的克莱因返回,维克多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不得不称赞啊,你的成长让我刮目相看。”明明三个月前还是个与世隔绝的书呆子,这才没多久,已经成长到让我都有些按耐不住的程度了。真想不顾塞勒斯托的命令……

克莱因受回投射在巫妖身上的视线,抑制住渐渐高涨的兴奋。

还不行……不可以,这家伙还有成长的余地,我还得等……

“那就是说成功了。”对克莱因的怪异早已习以为常,维克多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西亚大公再冷静些,再胆小些,计划根本不会成功。一旦开战,先前所有的努力就都将付诸东流。

“也亏你想得出如此阴损的计划,好一招借刀杀人,人类贵族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想到真正的幕后指示者是你。就算神殿起疑,没有证据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克莱因在心中感慨,这个刺杀计划确实高明。先让舞姬返回西亚大公身边,再派伊斯菲尔前往贝罗约克,结合莉薇娅与来自阴影公会的情报,得不到风神殿援助的西亚大公肯定会接受魔神牧师的提议。利用魔晶使徒的特殊能力与位阶压制,可以先其他恶魔接受召唤,这样既可以化解战争危机,又能摆脱嫌疑。

“这既是对刺杀佩雷尔的回敬,也是对顾问团其他人的警告。下次要算计我得考虑周全再出手,否则就等着吃比他们的暗算恶毒百倍的反击。”从莉薇娅口中得知西亚大公身边有一位魔神牧师后,维克多就拟订好刺杀计划。舞姬、佣兵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刺客,是克莱因。世人只知他是黑暗精灵,是卡莲的团长,除了自己,无人知晓他还是魔晶使徒。就算卢西恩曾在克莱因身上感应到恶魔的气息,也绝不会猜到他是高阶恶魔。而魔晶使徒的神秘恰恰是最好的掩护,就算是下层世界,也没几个恶魔知道魔晶使徒的真面目与名字。

“真是自信呢……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以你目前的实力,别说是培罗,就连卢西恩也打不过。一半牧师,一半法师,杂而不精。吓唬普通人还行,一旦遇到真正的强者,你根本没有胜算。哪怕你得到了新的圣物改变不了你不够强的事实。”

克莱因的话正好戳到维克多痛处,它当然知道自己的实力,可要想在神术上有突破就必须有真正的信仰。因神而死,家族因神而毁灭,维克多无法结开心结。

“知道么,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威压猛地增强,如果本身不是亡灵,维克多会很难抵抗笼罩住它的窒息和绝望。

真的很强……只是气势就胜过帕格洛特。意识到初遇时的战斗克莱因根本没使出真正的实力,维克多顿时觉得自己被被愚弄了。

“你想要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暴虐的杀戮之刃!我从不认为你与我结盟只是单纯的利益一致。况且我这位盟友与你的实力并不相符。”尽管知道克莱因和自己目前还有共同的利益,但维克多不喜欢这种什么都被他掌握的状况。

“秘密哟~”克莱因当然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我若想杀你,有的是机会。至于结盟的原因……迟早会让你知道,但还不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你成长到足已做我真正对手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维克多表弟。”

生辰(一)

西亚大公死亡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南陆各国传播开来。

乘飞艇返回圣凡塞缇斯,卢西恩马不停蹄地赶往大圣堂,阿纳尔正等着听他此次南下的任务报告。

慈眉善目的十一世教皇剥去一身华袍更像是一位睿智的学者,而非光明阵营宗教方的最高执政者。

卢西恩曲膝行礼,瞥见法座两旁的八位红衣执政官,只见他们个个面色凝重。心里也不禁嘀咕,执政官从不同时出现,难道他南下的这期间又有什么事发生?

沙珂斯地域偏远,消息闭塞,即使有什么要事、大事,卢西恩也很难在第一时间知晓。一想到即将要上禀的任务,他顿觉得脑袋里有千百个小人在胡敲猛打。

“卢西恩,汇报你这次的任务结果吧,八位执政官都等着听你的结论。”红衣执政官中靠近教皇左手的那位开口,在场除了阿纳尔就属他年纪最大,也是执政官中资力最老的一位。

原来他们齐聚是为了听我的报告,还真是高规格的待遇。维克多,我被你害惨了……深吸了一口气,卢西恩开始汇报:“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维克多·伍德虽然修习亡灵术,但他还是活人,并没有转变成真正的巫妖。”

“这不可能!”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红衣执政官们对于卢西恩的报告采取了否决态度。

“你该不会是有心偏袒吧?圣骑士·晶曜!”

“无舌者想要说话只有一种可能,不要把我们当作无知的贵族!”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算曾是家人,他已加入黑暗一族,对于已经堕落的邪恶者,你不该有一丝的怜悯和奢望。”

啧……真是一群嘴碎的老不死,安逸待在后方就只会玩弄唇舌。

卢西恩保持半跪姿态低头听训,双拳不觉握紧。若不是资历不够,他早申请驻守北方了,留在圣都听这群糟老头子训斥比打战还累。

“好了。”阿纳尔微抬左手,示意众人安静:“既然派卢西恩去极南是大家决议通过的,就不要心生抱怨。”

“陛下,我当初可是极力反对的。再怎么优秀,卢西恩才只有十七岁。而且他与维克多·伍德是异母兄弟,这胳膊肘哪能向外弯。”执政官之首的拜雷恩特最讨厌卢西恩,平日里极尽打压,就怕年轻的圣骑士夺了自己好不容易到爬升的地位。

教皇像是没听到首席执政官的抱怨,从法座上起身,径直走到卢西恩身旁,将他扶起:“还有五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十八岁是值得庆贺的生辰,特准你一月假期,回去好好和父母团聚吧。”

“陛下……你怎么……”阿纳尔回首一瞥,散着锐光的双眼把拜雷特剩下的话噎在喉间。

听到要给自己放长假,卢西恩愕然抬头。

“任务的事你就别担心了。”

难道陛下打算换人?这可糟了,维克多虽有人型,看起来也像活人,可一旦使用法术就会露馅。卢西恩宁可监视任务还落在自己身上,宁可背负包庇的罪名,也不想教廷中途换人。

“我相信你一定会完成任务,不会辜负持有玛拉之光的荣耀。”

教皇的话提醒了卢西恩,他决定把使用圣裁的事说出来,希望以此减轻教会对维克多的怀疑。

“你把圣裁用了啊……”阿纳尔微眯双眼,难怪他觉得玛拉之光的光辉弱了,原来不是信仰之力减弱的原因,而是使用了圣裁。

“是的,请陛下惩罚我擅自使用的罪责。情况危急,合三人之力也不是眼魔的对手,迫不得已,只能将圣裁用在那种地方。”圣裁的使用必须有教皇的许可,擅自使用有可能背上叛变罪名。在阿贝巴辛姆特没一开始就使用圣裁攻击眼魔,就是担心回来要受惩处。

“唔……你仔细说说当时的情景。”阿纳尔既是惊讶维克多可以在圣裁里安然无恙,也对眼魔出现在中层世界感到担忧。

位面之间如果能轻易穿梭,人类就有灭绝的危险,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的物种,对人类都过于强大,需要弄清楚的是,眼魔属于偶然进入,还是特意穿过幽坠海来到中层世界。

“据同行的黑暗精灵解释,古代阿贝巴辛姆特人向下挖掘魔晶矿时打通了阻隔两个位面的空间,加上古代祭祀滥用神力,这才使眼魔毁灭了古城。”把克莱因和维克多的解释结合在一起,卢西恩希望能用眼魔出现的事尽可能转移教皇对维克多关注。只要他们认定维克多是亡灵法师而非巫妖,就暂时不会将他列入必须湮灭的危险人物名单上。

“黑暗精灵?就是你兄长手下的佣兵团团长吧,叫什么名字?”虽然从历史文献里已经知道阿贝巴辛姆特毁灭的真正原因,但这事从一个黑暗精灵嘴里说出,阿纳尔多少感到有些惊异。

“克莱因·扎伊尔。”

第一家族么……他们这么快就派人潜入了,不过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阿纳尔一时想不起,到底是何时听说过。

“克莱因·扎伊尔?!那个著名的血色佣兵?”拜雷特不顾刚才惹得教皇不快:“陛下,您难道忘了,当年黑暗精灵以鲜血武技长被杀为由挥兵南下,这个克莱因就是鲜血武技长与人类混血的幼子,引发十年南北战争的元凶啊。”

“是他啊,我想起来了。”阿纳尔的双瞳有极短一瞬收缩了,连站在他身侧的卢西恩都没注意到教皇的变化。

阿西娜的儿子,没想到他还活着,我还因为他已经死在战乱之中,毕竟从南北战争后,就再没听过有关他的消息。

“啊……时间流逝得可真快,一转眼,就八十年了。”没头没脑的,阿纳尔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就在所有人都讶然看着他时,教皇摆摆手:“我只是感慨,南北战争已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那时的英雄还活着。”

“陛下,那家伙可是杀了不少盟军,您怎么能称他为英雄。”

“战场上讲的是军功,而不是贵族头衔,我们就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些无意义的东西了。卢西恩,等你过完生日,顺便把带你哥哥带回圣凡塞缇斯,我想亲自见见这位让阿尔贝雷希特都另眼相看的亡灵法师。”

这是今天第三次被惊到,卢西恩强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置疑。

为什么……为什么教皇会想见维克多。是要当面确认他的身份吗?这比换人监视还糟糕,无论伪装得多巧妙,都不可能瞒过光神在地上的代理人。

“是,我必定会向他转达这份荣耀。”知道觐见结束,卢西恩躬身行了个礼,退出既是议事厅,又是教皇居所的大圣堂。

“陛下,您怎么能亲自接见一个亡灵法师,这事传出去有损教会的声誉。”

卢西恩才离开,八位执政官就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太危险了,万一他借机行刺……”

“如此重要的事,陛下您怎能不与我们商议后再下决定?”

阿纳尔面带微笑的说出让八位红衣执政官直冒冷汗的警告:“等我卸任后,你们再来追究我行事独断。”

执政官们赶忙表明,他们并不是要责备,只是担心教皇的安危。

“我就是要试一试,维克多·伍德是不是善于潜伏的帕格洛特,就算是巫妖王,也不可能孤身一人在光明教廷大本营里刺杀我。”这点自信阿纳尔还是有的,作为最后一位存活的纯血圣歌,他有的不仅是身为教皇的力量与圣物,还有祭司一族的圣眷。

“那……如果他不是呢?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亡灵法师,您又打算如何处置他?”拜雷恩特本想用包庇罪将卢西恩逼出教会,断绝他成为教皇候选,不想阿纳尔却一点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这让拜雷恩特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普通的亡灵法师?南陆那么多亡灵法师,阿尔贝雷希特怎么就偏偏看中他了?能在短短三个月不到时间上升四个号码,这可是顾问团成立以来最快的速度。至于如何处置……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阿纳尔不认为维克多会是‘普通的亡灵法师’,就算不是帕格洛特,也是一个极具头脑和手段的人物,如果能拉拢他成为双面间谍,对十年后的大战将会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助力。

“阁下!”

卢西恩刚退出大圣堂,就听到自己的副官略带焦急的呼喊声。

“我刚听说了一条消息。”快步走到卢西恩身旁,达维亚压低嗓音:“西亚大公死了,据说是死于自己召唤的恶魔之手。但圣都传闻是您的兄长暗中派人刺杀的。”

“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还是阴影公会传出来的?”卢西恩觉得就算他今天听到祖父复位的消息也不会惊讶了,让人吃惊的事是一件接一件。

“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呢。”达维亚有点委屈:“如果是小道消息我何必告诉阁下,不是找骂吗……”

“知道了。陛下准我一个月长假,你若想与我同行就回去收拾几件行装。”

“诶……为什么?”如果是回塔兰探亲的话,穿教会的制服就好了,为什么要特地嘱咐收拾行装?达维亚一时没想起马上就要临近的日子对于比他还年轻的上司意味着什么。

“五天后是我十八岁的生日,到时会有各国政要前来祝贺,你总不能穿这身参加宴会吧。”卢西恩归心似箭,心头有难言的惆怅。

十八岁……过了这个生辰,我的人生将会如何……还能真的向父亲所预期的那样?向维克多所策划的那样?

生辰(二)

塔兰大公名正言顺继承人兼诺因帝国第三顺位继承人十八岁的生日,不止是帝国贵族和西亚联盟感兴趣,就连一些平时没什么来往的国家也派人赶来参加这场充满浓重政治色彩的生日庆典。

魔动飞艇的便利让卢西恩在起程的第三天就抵达塔兰,连续几月的四处奔波与不断变化的局势着实让他身心疲惫,安排副官住下后,卢西恩谢绝了所有访客,一个人在已经空了几年的寝室中倒头大睡。

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塌实,卢西恩放松了警惕,直到他突然被一股阴冷的黑暗气息惊醒,警觉地坐起身,这才发现太阳已经下山。视线在房内快速扫过,瞥见坐在窗畔的那抹身影,卢西恩没好气的开口。

“既然已经是贵族,就该学学贵族的礼仪,没有主人的允许擅自进他人的寝室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你,即使在熟悉的地方也不能放松警惕,小心在睡梦中死去。”巫妖头也不抬的专注于手中卷轴类的东西,并不时用沾有魔法药水的魔法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容我提醒,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

头昏沉沉的,卢西恩倒了一杯置在床头的请水灌下。

“你不该来的……”只会让让场面变得更混乱,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祝贺的宾客可是等着看好戏呢。站起身,按压着有轻微疼痛的额头走至维克多身边,发现他手里的是一张地图,更准确的说是米维拉镇的地图。可以随意更改的魔法药水勾勒出一个扩建的城市图象,街道、广场、市政、民居规划得井井有条。

“父亲指明要我到场,说这样能镇住那些嘴碎的贵族。”知道卢西恩一定会问,没等他开口,维克多停笔,指着它最近一段时间都在专注的工作:“以你贵族的眼光来看,这座新城怎么样?”

“它太大了。”卢西恩只看了一眼,就下结论。这样的城市对一般的贵族来说值得夸耀的领地,但对一个随时处在危险之中的巫妖只是累赘。“需要耗费很多年才能完成,而且也会消耗巨大的财力,你有时间完成吗,维克多?”

“等魔晶矿开采出来,我会比父亲还有钱。至于建成所需的人力,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塔兰每年因交不起赋税而坐牢的平民多到数不清,他们会非常乐意的接受做工抵税的方法。”维克多根本担心新城建造方面的问题。招募幕僚的公告才一贴出,短短十天就有上百人蜂拥而至,其中确实有一些人材,都是因为出身低微而难以施展抱负。

“父亲知道吗?”卢西恩真正烦恼的不是财力和人力,而是规模。

“给草图作完最后的休整才打算给他看。”维克多准备在庆典正式开始前和费尔南德斯说一声,免得疑心病重的公爵胡思乱想。

“你明知我在说什么,以一座乡下小城而言,它太大了!甚至超越了省城的规模。”卢西恩忍不住抚额,父亲难道会没有觉察维克多的意图?他只是忍着不说,一如他隐忍母亲的跋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米维拉将会是塔兰的新都。”维克多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在建成之前还是让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晶曜好一些,毕竟自己准备在泰阿森林里做的实验还不到披露的时候。

“新都?以塔兰目前的实力,还不能脱离学院的保护,不要乱来,维克多。父亲和我一再纵容你的言行并不是想让你给我们惹上无法处理的麻烦。”卢西恩自认骑士的教条与艰苦训练把他磨砺得极富忍耐力,但维克多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

“魔法学院是个需要消耗大量魔晶来维持的蝗虫,它只会停留在事物充足的地方。晶曜的晶矿维持不了多久,一味的依靠魔法学院不是长久之计,想让塔兰的名字继续在地图上继续保持下去,就必须抛弃学院。”

“听你的口气,似乎已经选定了新的庇护者?”维克多的面部很少有表情,卢西恩只能从略带自信的语气判断他早有打算。

“帮我想个容易上口又好听的名字吧,作为阿佩尔的神临地米维拉过于普通了。”

维克多的话让卢西恩怔住了,极短的呆滞后,年轻的圣骑士一把揪住巫妖的衣襟。

“西亚大公是不是你派人暗杀的?”

“笑话,我用得着去暗杀他吗,一个自以为聪明的胆小鬼,他是被自己的野心杀死的。”

“那霜狼怎么回跑到贝罗约克?别告诉我是父亲派他去的?”卢西恩一点都不信维克多的辩答,在他看来,异母兄长说谎话就和呼吸一样容易。

“我说了,西亚大公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轻轻的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推了一把,帮那个可怜的家伙早早结束已经无望的生命而已。”见卢西恩面露不悦,维克多把早早想好的台词搬出来:“丢了号码,不但要受其他同僚的耻笑,以往倚仗阿尔贝雷希特获得的便利也会一并失去。神临地这事是艾玛祭祀亲自找上门来自荐,连自古就庇护西亚的阿佩尔都抛弃他了,你觉得这位西亚大公能接受吗?”

看卢西恩无法反驳,维克多收起地图。

“在晚上的庆典开始前,父亲要先和你谈一谈。”这才是维克多来找卢西恩的目的,传达费尔南德斯的命令。

愤怒一点点泄去,卢西恩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早说,天都快黑了。”

“只是认为有些事得提前和你打声招呼。”摸出狼头面具戴上,维克多不想以‘伍德’的面孔和卢西恩一同面对八方来客,过于相似的外貌只会惹出更多的是非和议论。

“比如?”卢西恩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非常不好。

“你青梅竹马的玩伴也来了。”

维克多没有直接点明,卢西恩却已知道‘玩伴’指的是谁。果然,当维克多拉开房门,一身礼服的少女面带郁色的站在门外。

在心底无声的长叹,卢西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从小一块长大的赛琳,尤其她还顶着曾经的未婚妻的头衔。

“我想,在见父亲和参加庆典之前,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关于我们之间的事。”交握双手,坐姿优雅得无法挑剔的维克多面带笑容,仿佛讨论的不是自己。

“维克多,你不要把她牵扯进来!”隐约明白维克多说‘谈一谈’的意思,卢西恩有些气急败坏。

“亲爱的卢西恩,早在我出现之前,赛琳小姐就已经牵扯进来了。她是缇迪斯的皇族,你祖父最讨厌的事物之一,即使没有我的出现,你们也不可能成为一对受祝福的夫妻。”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夫妻什么的,我根本就没考虑过,赛琳对我而言,只是亲人般的存在。这些话卢西恩说不出口,尤其是当着赛琳的面,他说不出这样伤人的话。

“已经没时间了,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而赛琳也已经十六,相信要不了多久,你那位伟大的祖父就会派人来催,让我和她正式完婚。如果不借今天这个机会说清楚,我想你们以后恐怕都很难有机会再见面,至少十年内是如此。”

“卢西恩,你真希望我嫁给他吗……一个亡灵?姑且不论我是否喜欢他,连子嗣都不会有的亡灵,如何延续缇迪斯的血脉。不要转头,看着我!”被晾在一旁的赛琳受不了空气中尴尬和窒息的气氛,冲上前一把扯住卢西恩的衣袖。

“这不是我能决定和改变的,赛琳。你知道……”

“不!我只知道你有宏大志向,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能,如果可以选择,你会娶我吗?不是因为父母的命令,家族的枷锁。如果不能,就不要给我虚伪的幻象,让我好死了心,成为一个巫妖的妻子。我不奢望在我们这样的年龄会有深厚到能称之为爱的情感,至少,请你诚实的告诉我,你有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哪怕只有我喜欢你的百分之一……告诉我,卢西恩。”

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女,卢西恩说不出话,他的视线越过赛琳,直直射在一脸无辜的维克多身上。

“哎呀~不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可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或想你难堪。你若真喜欢这姑娘就乘早挑明,我想办法制造一些不和的假象,好让你们在十年后有机会还做夫妻,如果你对她没有一点情意,那可就抱歉了,我不喜欢别人碰属于我的东西,即使是挂名的。”

“你被克莱因传染了,说话的语调越来越恶心。”狠狠瞪了一眼维克多,卢西恩低头看向还在等自己回答的赛琳:“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了,赛琳你我都还年轻,这种幼年时培养出的好感和属于青春萌动而产生的喜欢不能支持一辈子。不值得为了少年时的冲动,让今后的岁月都在后悔中度过。”

“我会一直等下去的!”赛琳猛地推了卢西恩一把,丢下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句话,捂着脸跑了。

“够了!你那副嘲讽的愚蠢表情还想维持多久?”咬牙切齿地看着维克多,卢西恩肯定他一定在心里笑翻天。

“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起身,维克多一点也不在意身后传来的怨气:“走把,父亲大人一定已经等急了。”

生辰(三)

天色渐黑,已有部分宾客抵达举行宴会的宴客厅,而在用做临时休息场所偏厅里,一身正装的费尔南德斯正支着下巴出神,旁边是脸色难看的蓝蒂娅。

“父亲,你找我?”

发现母亲也在场,卢西恩多少有点意外。在他的认知中,母亲是不参与政事的,加上讨厌维克多的缘故,除了加封贵族那一次,很难看到她于维克多出现在同一场合。

朝卢西恩招招手,待他走到身前,费尔南德斯握住他的手,轻轻声说道:“时间过的好快,明明是咿呀学语的孩子,一转身,就长这么大了……”

卢西恩默然,他太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性了,一个以利益至上的男人突然大打亲情牌让他很不适应。这就像刚才维克多用黑暗精灵的语调说话一样,让他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我知道这样做太委屈你,可没人能违背阿尔贝雷希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依附于他,一点一点扩张势力,等大战结束,一切都会重新回到你手上。”

卢西恩忍下发言的冲动,耐心听完费尔南德斯语重心长的规劝。期间,他瞥了一眼站得远远的维克多,戴上面具后更像个傀儡,死气沉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雕塑。

“你真要把继承权给他?”蓝蒂娅比卢西恩还没耐心,‘唰’一声收起装饰折扇,怒气冲冲跑到丈夫跟前质问。

“这不是局势所逼吗……”费尔南德斯回了一个虚伪的笑。

“我绝不认同!让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继承爵位,我们会被其他贵族耻笑的。”

“说到名正言顺,我的母亲当年也曾是在神坛前发过誓定过婚的未婚妻,如果不是头顶着帝国公主头衔强行介入,这个男人未必会娶你。”

“你说什么?!”蓝蒂娅死死捏住折扇,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维克多身上已经被切为碎片了。

“如果不是未老先衰的话,你应该还没到耳背听不清我刚才说了什么。”刻意发出类似鼻音的嗤笑,维克多的毒舌不会因为有旁人在场就会收敛:“若是真按照嫡长继承制,费尔南德斯本身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竟然敢这么说话,你……”蓝蒂娅正要怒斥,突见维克多肩上的两个狼头动了起来,被充满杀气的鲜红的竖瞳盯得心里打鼓,蓝蒂娅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继母大人,请认清局势再发言,我现在已不再是刚离开偏远山村的傻小子。维克多·伍德早死在你授意甘德尔·贾拉迪所派去的蹩脚刺客手下,而今站在你面前的,是已经投入你父亲麾下的亡灵法师,一个没有感情和道德的亡灵。最后容我提醒一句,做小动作要做得干净利落,被抓到把柄可就算不得高明。”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惊慌只在蓝蒂娅的脸上出现短暂的一瞬,她很快就用生气的表情掩饰过去。

没可能,这小子没可能知道……

蓝蒂娅的镇定只维持了极其短暂的时间,就被维克多接下来的动作打散。

“不,你听懂了。如果你不想承认,那我就帮你列举一下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摊开从腰包里取出的一张卷轴,维克多大声念道:“收获之月第三日,蓝蒂娅·诺丁给甘德尔·贾拉迪送去一封施有魔法的秘信,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杀死莉娅·伍德与维克多·伍德母子。这上面有两份亲笔签名的供词,以及附有宣誓咒的手印,分别来自当事人甘德尔与见证人埃里克。”

紧接着,维克多又拿出第二张卷轴。

“这份上蓝蒂娅公主写给拉姆德的秘信,依然是要求找机会除掉我,手法越恶毒越好。供词和手印虽来自已经逃亡的邪恶法师,但同样附有不能说谎的宣誓咒。”

“这一份……我想你不会希望我念出来吧,继母大人?”取出第三张卷轴,维克多笑得极得意,言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蓝蒂娅呼吸急促地瞪着维克多手中的卷轴,美丽的面孔扭曲在一起,费尔南德斯刚抬手,卢西恩抢在他前面从维克多手里取走了卷轴。

粗略扫了一眼,卢西恩难以置信地抬头,蓝蒂娅在他带着控诉的目光中转开视线。

“不打算解释一下上面的内容吗,母亲。”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骄傲的昂起头,以冷酷的目光回望。这一刻的蓝蒂娅不再是卢西恩和费尔南德斯熟悉的母亲与妻子。

“虽然有所觉察,但我万万没想到透露消息的人会是您,我一度还以为是父亲。”卢西恩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从他懂事起,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难受,知道异母兄弟的存在和放弃帝位继承也不能与之相比。

“我只是想把这个讨厌的家伙除去,没有真想害你。”因政治而结合的蓝蒂娅对费尔南德斯并无情爱,她可以漠视丈夫表面的逢场作戏,却绝不能容忍他真心实意爱去爱别的女人。

“蓝蒂娅,我说过多少次,他不会对你和卢西恩造成任何威胁!!”一向虚伪的费尔南德斯猛地站起身,语气是以前所未见的严厉:“维克多现在已经和门德尔,甚至是和卢西恩的将来绑在一起,不准再对他出手。”

“随便你们好了,我再也不想管你们父子的事。”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母亲,卢西恩面色黯然。去极南城执行秘密任务一事,他只告诉过正好写来家书的母亲。事后,他不是没怀疑过,只是不愿相信母亲会把儿子推到险境,为的只是除去维克多。为了权势,父亲也好,母亲也罢,都疯了……

“够了!”费尔南德斯疲惫地捏住眉心:“我欠你和莉娅的永远也还不清,你若是想报复,就再等十年,等我看到卢西恩坐上帝位,你想要用什么残酷的法术杀我都无所谓。”

“为了家族和王国,什么都可以抛弃。卢西恩,你怎么就没遗传到一星半点呢。”拍着手掌,维克多仿佛看戏般的语气让卢西恩的悲痛转为恼怒。

“今天是我成人的仪式!我专程从凡塞缇斯赶回来,你们就想让我看这些吗?”真恶心……这个家、这样的亲人。世界为什么不在几百年前毁掉?玛拉啊,人类这种生物到底为什么存在?

绝望和愤怒瞬间占据了卢西恩的心志,直至佩在腰间的圣物发出“嗡嗡”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维的紊乱和过激的情绪已经影响到玛拉之光。

第一次,玛拉之光不是因为黑暗的力量而发出警报。这种预警不是针对一旁的维克多,而是……我。

原来这才是界限,世俗的政治和权势并不是正邪的标准,对神的质疑和世界存在的本身才是堕落的边界。

握住玛拉之光的剑柄,烫人的高热让卢西恩第一次被自己所持有的圣物灼伤,将一切收入眼底,藏在面具后的维克多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看了一眼满脸惊异的父亲,卢西恩转身跑出偏厅,他甚至不敢去看维克多,就怕看到嘲讽和轻蔑的目光。

费尔南德斯正想说点什么,却被维克多抢了先。

“借这个机会,我也最后再申明一次,我对门德尔,对诺丁都没任何政治方面的兴趣,就连魔法顾问这层身份也只是为了方便行事才应承的。你也不必总是担心我要报复,还活着的时候,我确实恨过,恨你生而不养,恨你为了权势抛弃母亲,恨你眼里只有能带来更高地位的卢西恩。生命终结后,我的价值观完全颠覆。没错,我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我可以赌上灵魂发誓,我已不再想报复这个家族里任何一人,顶着你长子的身份也不过是为了达我的愿望。所以,父亲大人,能否请你在我冒着被湮灭的危险维护门德尔和卢西恩的时候,不要在背后捅刀子?啊~不要说是蓝蒂娅做的,与你无关。推脱责任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没有血缘和感情作为基础,那就让我们用利益维系,十年之内,我们的利益都是一致的。”既然卢西恩不在场,维克多也就不用避讳,直接向费尔南德斯表明它属于黑暗阵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十年之后的光暗之战。

青色的魔法火焰腾起两人多高,将维克多团团围住,宣誓咒印在空白的第四张羊皮卷上,费尔南德斯接过维克多递过的卷轴。

原来是这样,我就奇怪一个人性格怎么会发生如此大的逆转。费舍尔不止一次说过维克多要报仇,怎么变成亡灵后反而毫无怨言的支持他上位。扶持能力和威望皆不如阿尔贝雷希特的卢西恩,就是对黑暗阵营最大的助理,而且还能利用卢西恩的教会身份窃取关于战争的部署和机密,换做是我,也会作这样的选择……

当!

大厅里的记时钟敲响,昭示晚宴时间到了。

普雷西雅

生日庆典上云集了南陆各国的使节与贵族,自从法兰克尔身亡后,不止是原本支持西亚的盟国倒戈,就连许多原本站在中立的盟国也开始能力仅次西亚的塔兰,对此费尔南德斯没有任作出任何明确的表示。在他看来,维克多最近的行为已经够高调了,如果自己接替法兰克尔空出的盟主之位,之会招致阿尔贝雷希特的不满。

等费尔南德斯与维克多来到宾客云集的宴会厅,卢西恩早被前来祝贺的各国贵族团团围住,没兴趣和喜欢耍嘴皮的贵族周旋,维克多挑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角落,静静地看着挂着虚伪表情的贵族向卢西恩道喜,恭贺他成年。

虽有心低调,但一身醒目的法师装扮注定无法不被关注,没一会儿,大厅里就有人偷偷议论。

“就是那个吧,传闻中的……”

“不要和他对视,据说灵魂会被抽走。”

“真讨厌啊,为什么这样的家伙也敢明目张胆地出现。”

“还不是倚仗着那一位……”

“连这样的人都能公然出现在大庭广众下,大战果真是临近了。”

有一句没一句虚应着祝贺的各国使节,卢西恩没漏掉针对维克多议论,由刚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高谈阔论。

这些个无能的贵族,不过是见维克多没有攻击性,就敢当着他的面议论,若是他稍微放出一两个魔法……

正觉不耐,视线忽然捕捉到与贵族明显不同的穿着。

那不是……风神殿的人吗,他们来这儿干吗?

瞥见风神殿的大祭祀,卢西恩有些愕然。

四大元素不止是在阵营上中立,就连政治上也是如此,继任、成人礼、加冕这一类的庆典从来都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为何这一次会……

费尔南德斯同样感到意外,他以肘轻触卢西恩,询问是否知情。卢西恩连连摇头,他从没得到过风神殿要来参加的消息。

难道,是找维克多的?

艾玛祭祀一行人径直走向站在角落的巫妖,证实了卢西恩的猜测。

“维克多领主,我们又见面了。”

和半月前的见面不同,女祭祀的姿态略微放低了些,这多少让同为神职者的维克多感到惊讶。除了所侍之神,神职者通常是不会对任何人表示出真正的敬意。

“不知阁下对我的意见考虑得如何?”开门见山的,艾玛一点也不避讳地说出这次参加庆典的目的。

[大祭祀的提议让人无法拒绝,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不知道你能否告知?]呈多角度折射的魔法光源比语言更容易传播,喧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贵族与使节都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到维克多与艾玛身上。

“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瞒你,这是阿佩尔的神喻。”明白‘疑问’指的是什么,艾玛再一次说出让维克多感到意外的回答。

神喻?这似乎不太对。中立神从不参与光暗两系之间的阵营战,为何这次要将神临地选在米维拉,这个女祭祀明知我是黑暗阵营,以她的智慧不会看不出今后局势的变化,为何……

费尔南德斯走到维克多身旁,小声询问艾玛的来意,虽然他从刚才的对话当中多少已猜到一点,但他还不能确定,卢西恩也抱有同样的念头。

[父亲,这位是艾玛祭祀,风神的地上代言者。]

我当然知道她是谁,我想问的是她来找你做什么。

费尔南德斯不可能说的太直接,只好等维克多的下文。

[我刚接受了祭祀的提议,同意让出米维拉的领空作为阿佩尔的新神临地。]这话一写出来,在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看来他们在西亚大公死之前就偷偷会过面……卢西恩甚至有些恶意的猜想,法兰克尔的死并不像维克所说的那样与他毫无关系。

“可……米维拉地处偏僻,又不足万人的小镇,有些不太合适吧?”费尔南德斯既震惊又愤怒,神临地如此重要的事维克多居然一点口风都没透过。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虽然维克多一再保证自己对权势没兴趣,但时常自作主张的行为实在是让费尔南德斯无法放心。

[魔晶矿的开发,会让普雷西雅很快富庶起来,这点您就不用担心了。]维克多的目光越过女祭祀,投射到人群当中,与另一道包涵探究的目光对上。顺着它的视线,卢西恩看到不该出现在宴会厅中的生物——一只黑猫。

宴会厅防卫森严,不可能会让普通的猫溜进来,多半是哪个法师的魔宠吧。卢西恩联想了几个可能,最后缩短为两人——维克多不和的拉姆德与晶曜院长培罗。

“普、普雷西雅?”费尔南德斯不记得自己的王国里有这么一个地名,难道维克多指的是米维拉?他怎么擅自改名!

[啊……这是刚取的名字,米维拉过于普通了,不适合用做神临地。原本我是想改作杰罗德菲斯,可祭祀既然作出迁徙决定,那还是改名为普雷西雅比较合适。]

艾玛略微皱了皱眉,为维克多书写的这段话产生了小小的不快。

‘杰罗德菲斯’是矮人语‘闪耀的宝藏’,‘普雷西雅’喻意‘自由之风’。他这是在暗示我,即使神殿没有作出选择他也有别的应对方法?

[恕我失礼,我与培罗院长还有些事需要商谈,不能继续陪各位了。大祭祀,神殿迁徙的相关事宜还是等你抵达我的普雷西雅后再讨论比较合适,毕竟新城的规划还在构建当中。]点头致意后,维克多分开人群,尾随着黑猫走出宴会厅。

费尔南德斯和卢西恩都清楚,身为魔法学院院长的培罗找维克多,只有一个目的——魔晶矿。

“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传唤你。”法师塔里,须发皆白的培罗沉着声喝问,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像学院这样的消耗量,晶矿枯竭只是早晚的事,我相信院长一定已经做好了迁徙的准备了,一如风神殿。”

培罗虽比费尔南德斯早知道风神殿打算更换神临地,但他没想到维克多底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与他刚来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那时候他还是个连死人没呼吸没心跳这样常识都会忘记。

哼……把属于黑暗一族的傲慢隐藏在谦逊的假象之下,真没想到你能如此伪装,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刚由人类转化为亡灵的新手。维克多,倒有些小看你了。

无论内心有多愤怒,培罗都不会表现在脸上。无声的对峙一直持续到房间中央放置的巨大水晶球闪出刺眼的白光。

“你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维克多。”和上次魔法传影一样,阿尔贝雷希特依然直接称巫妖的名字,而没有采用他以往的习惯,以号码代替人名。

“陛下,我不知道您所指的得意忘形是哪方面?”

“别跟我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就连消息最灵通的阿尔贝雷希特也是经过前去参加庆典的眼线才在风神殿变更神临地的决定。

“如果您是指神临地的事,那只能算还没时间和机会向您禀报。虽然这是我第二次和艾玛祭祀见面,但她也是刚刚才告诉我关于正式迁徙的决定。如果无法对抗西亚大公的军队,变更什么的根本无从谈起,难道您希望我像那些好大喜功的无能之辈在事情正式定下来之前就向您邀功?”

魔法传影另一端,阿尔贝雷希特支着下巴坐在王座上。

的确,按照自己的性格,若新晋十五号也像其他人一样在神殿还没正式下决定就急急上报,他会更恼怒。

“晶曜这边你打算怎么办?总得给培罗一个交代吧,毕竟你有今天他功不可没。”阿尔贝雷希特话题一转,岔到维克多与培罗的矛盾上。

“院长的恩情我当然没忘,如果不是有他力挺,我绝不可能当上守卫者,更不可能加入顾问团,自然也不会有现今的种种成就。但是……在魔晶矿方面,我不觉得有亏欠晶曜和院长。和风神殿一样,一旦晶矿储量耗尽,学院也会另择新址。开发普雷西雅的晶矿不过是为将来作打算而已,难道陛下认为我需要为学院的庞大的魔晶石消耗负责?”在口材方面,维克多还是颇为自负。

“连新名都取好了还说你不知情……罢了,这事我姑且不追究,但塔兰目前的首都还是晶曜,在晶矿枯竭前,我不许你过度发展普雷西雅,哪怕它是塔兰未来的新都!”水晶球所发出的光源有些不稳定,魔法影象也开始模糊起来。阿尔贝雷希特已准备结束这次魔法传影。

“明白了,我保证十年之内都不会改变晶曜的地位。”维克多的心情有些复杂,既为阿尔贝雷希特看出它选择米维拉这样偏远小镇的真正目的而激动,又为早早被洞悉而感到遗憾。

从这次的对话,有两件事维克多已经确定。

第一,阿尔贝雷希特默许了米维拉变更为阿佩尔的神临地。

第二,它还是晶曜学院守护者,至少在矿藏资源消耗怠尽前,培罗是不会从正面针对自己。

变革

卢西恩的生日庆典还未结束,从学院出来的维克多正打算使用当下最为便利的交通工具离开晶曜。

看着界门守卫启动魔法水晶,准备进行空间跳跃时,维克多还考虑将来要不要花重金继续开发这种极耗费魔晶矿的魔法装置,虽说它对米维拉的握控只到大战结束,但如果规划不好,是没法说服思想顽固的贵族将米维拉当作新都看待。想快速发展一座城市,光靠魔晶矿还不够。晶曜能成为塔兰首都,靠的是魔法学院,费舍尔虽是炼金总长,但毕竟比不过身为三大公会之一的魔法联盟……

想到‘三大公会’这个词的时候,维克多突然灵光一闪,回想起刚进入中层世界时参加的那场近乎闹剧的冒险者考试。当时它的提议是把三年一考改为一年,这样既可以降低参加考试限制,又可通过冒险者考试这种方法促进边陲小镇的发展。参加的人一多,各种商人也会接踵而至,辅以魔晶矿的采集,不愁带动不了米维拉的经济。

越想越觉得可行,回到米维拉后,维克多没有去代理镇长甘德尔为它准备的临时住所,而是直奔已被划做未来领主府的镇长官邸,准备和克莱因讨论一下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至今,维克多还清楚的记得冒险者考试时佣兵公会与神殿两位代表对魔法协会的拉姆德所表现出的厌恶。神殿那边是不太可能了,无论阿尔贝雷希特的面子有多大,也不可能让神殿与亡灵合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是极限。但佣兵公会就不同了,他们对常年被魔法协会占掉大部分分红早有不满了,上次我的提议虽然没真的让三大公会内部有所变更,但一定已经烧了一把火,现在……是把火势扩大的时候了。

可当维克多踏入由伊斯菲尔佣兵团充当卫兵的官邸,却发现已有一位特殊且没有预料的客人正等着自己。

“许久不见,维克多法师。啊……应该该口了,维克多伯爵。”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维克多决心拉拢的佣兵公会会长萨夫,而一向不喜欢与人类过多接触的克莱因居然在场。

[萨夫会长,你特地跑到普雷西雅该不会为了只是该口称我一声伯爵吧?]随手甩出随携带身的舌棍,维克多瞥了一眼克莱因,从他带着假笑的脸上看一些暗示——萨夫是来找自己的。

“咳……是这样的,您几个月前的那番建议我和爱奥西恩仔细考虑之后,觉得三大公会是到了做适当改革的时候了。”萨夫也不拐弯抹角,挑明来意。

这改革的决心可来的真是时候。不早不晚,偏偏在今天。果然不容小觑呢,风神殿才宣布变更神临地,他就立刻找上门来了。

维克多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它棋走险着,用连环计让克莱因以召唤的方法杀死了西亚大公,不论是风神祭祀还是佣兵会长,都不会轻易示好,尤其对象是像他这样的亡灵。

[会长没去晶曜参加我弟弟的庆典却专程跑来见我,真是给面子啊。]

这两行字让萨夫很是尴尬。在来之前他也犹豫了好久。如果不去参加庆典,就算卢西恩本人不在意,也会得罪以塔兰大公为首的门德尔一系,甚至是在帝国还有不小影响力的蓝蒂娅公主。但一想到冒险与维克多见面会获得的收益,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不知道会长下了多少决心心改变三大公会的现状?]如果只是单纯的将原本位于晶曜的西亚总部迁到米维拉,维克多可不想与萨夫继续谈下去。

“我与爱奥西恩谈过,认为伯爵的办法可行,有诺丁的太上皇支持,当然也不怕拉姆德那小人报复。”说起改革,萨夫两眼发亮,原先的戒备一下撤去不少。

[的确,我是不怕拉姆德报复。但你也别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拉姆德能那么嚣张,在背后支持他的不仅仅是帝国公主。]若没有培罗的放纵,那个鼠目寸光的糟老头也不会在代表的位置一坐就是十多年。逐渐深入了解魔法协会的内部后,维克多越发坚信培罗比他的外表看起来要心狠手辣得多。不愧是爬到院长位置的人,不光只有魔法方面的天赋。

“这我知道,但爱奥西恩既然同意你的提议,就足以说明教廷那边对伯爵的存在已经是默许态度。拉姆德及其他背后的势力即使有心为难,也不会在正面与你冲突。”萨夫的分析也很有道理,维克多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所以我们决定按照实施伯爵一年一考的提议,以分化魔法协会日趋膨胀的势力。”

[假如魔法协会不同意呢?虽说是三大公会,但实际上炼金和阴影也包括在内的,只要三位代表不同意,光佣兵和神殿两方是无法改革的。]对比萨夫的乐观,维克多却不认为改革会如他所想的简单。虽然费舍尔处处维护‘伍德’,但考虑到全局,他未必会在这事上点头。阴影公会是典型的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倒向哪边。

“呵呵……伯爵您又何必谦逊。虽然阴影公会的立场一向不坚定,但炼金总长是您的导师,他的胳膊肘总不可能向外拐吧?”萨夫是瞅准了这点,才会亲自来找维克多商议。如果是在四个月前,他绝对不会考虑这近乎荒谬的提议,但现在不同了,有铁血大帝的暗中支持,即使魔法协会再不满也不可能违背已有三个代表同意的投票。

维克多没有马上回答,它把目光投向克莱因,一向话痨的恶魔却没有任何表示,显然不打算参与进来。

[从长远利益考虑,我当然不会反对由我提出的这项倡议。只是……在魔晶矿开采出来之前,我没有足够的资金扩建新城,还要张罗马上就会迁至城镇上方的风神殿,最近几个月都没法把精力分到其他地方。]维克多显然不会亲身参与到萨夫所谓的改革计划,既不是公会代表,又不是会长,再强出头,只会增加培罗对自己的不满。

“这点伯爵不必担心,您只需允许把考场设在米维拉就算帮了我们的大忙。”

考场设在米维拉正中维克多下怀,它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反对。维克多虚假的犹豫与为难并没有阻止萨夫,他又是承诺又是保证的,说绝对不会再提出其他过份的要求。

[好吧,半年,给我半年时间。会长也不希望改革后的考试在如此简陋的乡下小镇举行吧。]

没想到维克多这么爽快的同意了,萨夫来不及多加思考,立刻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卷轴,迅速将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还按了手印。

拿到一式两份的协议,萨夫心情愉悦的离开了。对于没插一句嘴的克莱因,维克多感到很好奇:“今天你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意见挺多的吗?”

“我的废话是有针对性的,在重大决策上,我绝不会参与。那是你的战争,不是我的。”克莱因的态度很明显,他喜欢性命相搏的战斗,对嘴皮子仗和脑力战没有任何兴趣。

“好罢,喜欢性命相搏的魔晶使徒,我这里有一个比较适合你的工作,驻守矿洞和泰阿森林二选一。”

“什么意思?”克莱因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字面上的意思,风神殿很快就会徙来,近期内你还是不要和他们有任何接触,以免被怀疑。至于为什么让你选择,一是为了让你不至于天天喊无聊。这二嘛……这两件事太过危险,只有你才能完成。达沃矿道是因为地底生物才被迫废弃,我不认为一两群蛛怪就能阻拦人类的贪婪,一定还有更恐怖和具有威胁性的生物住在矿井深处,我承认那些喜欢吹嘘的寒冰矮人能在矿藏采集和锻造方面无人能及,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有多高的战力。泰阿森林是片未开发的原始森林,里面居住着一些古老的生物,我想捕捉并训练一些以充当米维拉的飞骑兵,这地方的军事战力太弱了。随你选吧,地底还是森林?”去泰阿森林捕捉适合用作飞骑兵的生物维克多向克莱因提过,但矿井隐藏的危机,这还是它第一次谈起。

“你故意的吧,这还用选吗?明显我去矿井合适。我可不想和你从莱拉利恩弄来的那群难民整天呆在一起,相比之下我宁可选矮人。”像维克多所预料的那样,克莱因选择了矿井。

不过他们谁也没预料到,从莱拉利恩被迫迁至北方的百姓比预计足足晚了近一个月才抵达正式更名为普雷西雅的米维拉。反倒是风神殿的艾玛祭祀在卢西恩生日庆典的第三天就率众将整个神殿挪到小镇上空。

维克多暗自庆幸,它把克莱因打发到矿井去了,如果让他和艾玛祭祀碰面,没准会让她认出黑暗精灵就是杀死西亚大公的恶魔。

食脑魔(一)

萨夫离开镇长官邸后没前往界门,而是转进了人少地偏的街道,等到四下无人,他打开事先准备好的传送卷轴,直接传送回晶曜。

“谈的怎么样?他有接受您的提议吗?”守在特别接待室等消息的鲁尼一见传送法阵发亮,立即迎上前去。

“同意了,不过他比我们想象的要油滑,说是要处理神殿和建新城,半年之内都帮不上忙。也就是说,十天后帝都举行的议会上提出改革的事他不会正式参与。”萨夫揉了揉眉心,对这次的商谈其实并不满意。原本是打铁乘热,紧随风神殿的步伐拉拢维克多,却不想他并没有表现很急切的样子,这让萨夫有些猜不透。

要想在短期内将米维拉发展起来,就必须得依靠三大公会。炼金、锻造、魔法都是最赚钱的行业之一,佣兵、神殿、阴影更是必不可少。按理,维克多不应该也不可能拒绝。为什么他偏偏要装出一副不急不噪的样子……是吃准我必然会找他合作的自信?还是因为有阿尔贝雷希特撑腰而自负?

看萨夫眉头紧皱一副很苦恼的样子,鲁尼犹豫该不该再拿自己的意外发现去烦他。

“怎么了?”注意到好友的欲言又止,萨夫示意他畅所欲言,没必要顾忌什么。

“是这样……维克多·伍德刚到晶曜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人,他就是卡莲的现任团长。虽然公会有关于他的记录,但很可惜,已经无从查证了。”捧出早准备好的资料,记有克莱因编码的一页已被撕去。鲁尼不认为这是哪位前任意外失手,或是保管不当造成。

萨夫接过一看,被撕的地方已经发黄,显然不是近几年发生的。这项发现让他的心猛地一沉。几个月前他就调过总部档案库的资料,没找到鲁尼上报的黑暗精灵,起先他还以为是资料丢失,现在他可不这么认为了。佣兵的资料记录全都由各地分会长亲自保管,这本五十年前就已经停止使用的资料册为何偏偏只少了一页?

对于克莱因,萨夫可是印象深刻。明明是混血,却有不亚于贵族的面容和气质,尤其是那双眼,散发着赤裸裸的战意,让人不敢直视。虽然看似散漫,但萨夫心里清楚,如果动真格的,他绝不是对手。

“我找不到他的资料,连续联系了几个熟识的分会长,他们回信说资料册也是被撕去一页。”鲁尼的话证实了萨夫的担忧。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身份机密,必须隐藏,二是做了律法不容的事,从籍贯到身份全部销毁。显然克莱因不属于后者,他是黑暗精灵,就算混了血,能登记在南陆人建立的佣兵公会的地方只有阿方索……等等!

突然,阿方索、扎伊尔、混血这几个词连贯到一起,萨夫想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可能。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没想到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他还活着。”萨夫的喃喃自语让鲁尼听得莫名:“相比名字,他的称号更为人熟知。还记得血色佣兵吗,南北战争的元凶与英雄。”

“原来是他……难怪我觉得他和其他黑暗精灵不一样……”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可鲁尼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苦恼。一个亡灵法师就已经够危险,现在又加上血色佣兵,整个联盟都会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你打算怎么办?放任他们?”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有阿尔贝雷希特做靠山,连神殿都没做任何表示。走一步是一步吧,他们两个目前对公会并无威胁,要对抗魔法协会还非得靠他们不可。”萨夫当然清楚这是个危险的赌博,十年内佣兵公会或许能摆脱魔法协会近百年的压制,但十年后呢?光暗阵营一旦开打,明显属于黑暗一系的维克多与克莱因可就是敌人了。公会借黑暗一族的力量发展壮大,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危险,可我还是要赌……想起拉姆德得意的表情,想起魔法协会强行分去本该属于佣兵公会的酬劳,想起自己年轻时发下的宏愿,萨夫明知道和维克多合作的有很大风险,但他还是决定放手一博。即便日后有什么意外,也有帝国、塔兰、教廷和风神殿这几大势力顶着。

而相比萨夫的苦恼,身在米维拉的维克多却是暗自庆幸。它刚决定把克莱因打发去矿井,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就发生了。

清晨的米维拉和其他乡间小镇一样,平静而安宁,老人们都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不时有孩童在大街小巷间跑闹嬉戏,一切都平和得让人无法相信接下来回看到的。

起先是玩耍的孩童,他们抬起头,仰望着头顶蔚蓝的天,几片厚厚的云层汇集在一起,在小镇投下一片阴影。见云层久久没有移动,晒太阳的老人也纷纷抬头。

“啊!!”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惊讶和愕然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不一会整个米维拉都知道了小镇上方出现一座建筑。

原本维克多是准备和克莱因一道去矿道视察矮人的清理工作进展得如何,感应到从米维拉传来的强大神力,它顾不上已经近在咫尺的达沃村,施展飞翔术急速赶了回去。

远远地,巫妖就看到一座半透明的尖顶建筑群矗立在小镇上空,无色的晶体在阳光下折射出蓝色的光,使得神殿看起来更具神圣感。

[艾玛祭祀,您这行动速度也太快了点吧?我都还没向当地居民宣布变更神临地一事。]维克多可没想到风神殿说搬就搬,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

“受神庇护是好事,百姓不会拒绝,至于速度……我第一次找阁下的时候就已经说明来意了,半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充分吗?再说了,这座神殿受风神加护,可随意移动,既不占地,又不会打乱你的新城规划。”对于维克多的质问,女祭祀是如此解释的。

瞪着回答得头头是道的艾玛,维克多无话可辨。

还好把克莱因支走了,如果让他和艾玛祭祀碰面,没准会认出他就是杀死西亚大公的恶魔。虽然变更神临地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总归还是小心些为好。惹恼中立的势力对我并无好处,不止十年后的大战有用得到风神殿的地方,仅是在抵御外敌方面,就不得不依靠神殿。

听到以甘德尔为首的几名官员和贵族在下方叫唤,维克多微微一躬,邀请艾玛祭祀一同下去。原本是决定在今天向民众宣布的变更领地文书以及更名的事。现在,还要额外加上神临地。

不算宽敞的小镇广场挤满了被天上的神迹吸引的普通民众,由甘德尔代言,向人们解释了头顶上方奇异建筑的来历,百姓果如艾玛所说的那般,为成为新的神临地而欢呼雀跃,即使随后宣布邪恶的亡灵法师是新领主也没有降低他们的兴奋。

※※※

克莱因走进达沃村,发现这里已变成矮人的村落。来迎接的人是老熟人乌尔曼,他把晶曜的店交给学徒打点,自己随族人一起到达沃采集晶矿。克莱因没看到寒冰部落的族长巴烈特,按理说他应该亲自来迎接的。

“咦~不是说伯爵来视察吗?怎么只有你一个……”没见到巫妖的身影,乌尔曼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巫妖很守时,说要来就不会因为有事耽搁而改变。

“镇上有点小骚乱,他回去处理了。”维克多能感应到风神殿的神息,克莱因当然也不会毫无觉察。考虑到寒冰矮人和风神殿关系不是很好,他使用了比较模糊的词句。

“哦……”其实乌尔曼是想问‘既然伯爵有事不能来,那你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和剽悍程度,还是决定不说出会给自己找麻烦的话。

“我要下井。”

“黑暗精灵虽然也精通制造工艺,但采矿方面矮人的技术无人能及。”乌尔曼听到克莱因说要下井,立刻就想歪了。

“你脑子里装的全是矿石吗?我什么时候说要下去采集晶矿了。”克莱因对矮人的好感远高于人类,但这要刨除他们对矿石和锻造方面的顽固:“只是维克多担心矿井下面有危险,让我下去查探,以免你们在清理矿道的时候发生伤亡。”

“来的正好!”一个洪亮的嗓音打断了乌尔曼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寒冰矮人族长巴列特在几名浑身都是黑灰的矮人簇拥下走出矿道。

克莱因轻抽鼻翼,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看来已经遇到麻烦了,这可省去不少唇舌,我最讨厌做无谓的解释了。有精力玩嘴皮子,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

在巴烈特的带领下,克莱因很快就在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地下找到发生意外的那条矿道。空气中弥漫着血气,隐约还有股如密糖的香味,几具矮人伏尸地上,没有任何抵抗就被丢了性命。

翻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仔细查看,克莱因在矮人浓密的头发里找到了死因——两个指头大小的洞,坚硬的头盖骨被钻穿,脑髓没了。

食脑魔(二)

“是食脑魔,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现它们的踪迹。”看到尸体上的两个小洞,克莱因立刻知道这几个矮人的死因。而食脑魔一词让围聚在一旁的矮人连声惊呼,对于这个怪物他们并不陌生,在食脑魔还没被禁止进入中层世界之前,寒冰矮人在北陆的地下也遭遇过它们,只可惜没有人活着描述关于食脑魔的外貌,矮人对它的了解也只停留在会吸食脑髓这一点上。

食脑魔与眼魔一样,都属于不应该出现在中层世界的危险类别。自上一次光暗大战黑暗系失败后,属于第六阶的食脑魔就被划入禁止进入中层世界的名单,要是十年后的战斗黑暗阵营又输,排在第五阶的生物也要被驱逐。

上次被维克多打断的战斗可以补回来了……克莱因兴奋得直搓手。

“好了,你们都退回地面,这事由我处理。”

“清理废弃矿道需要很多时间,在不加派人手的情况下,停工是无法在月底前疏通矿道的。”巴烈特有些犹豫,维克多给他的期限只有一个月。

“两天,最多两天时间就能搞定。”说完,克莱因就钻进对他身高而言只能弯着要前进的废气坑道。

“族长,难道我们真得退回地面?食脑魔虽然可怕,但我们人多啊,聚集一起不信杀不过那怪物。”一名矮人不愿回到地面,工期这么紧,一天都不能耽搁。

“不……我们还是退到地面比较安全,采集虽然重要,但我作为族长不能拿族人的性命去拼。”巴烈特最终还是决定暂时返回地面。反正夸下海口的是克莱因,即使维克多责问也可以把他推出去。恶魔对食脑魔,战斗场面肯定激烈,留下反而会被殃及。虽然对克莱因的恶魔面貌与战斗力充满好奇,但他不会拿自己以及同胞的性命去换。

原本低矮矿道越向下走越宽敞,人工挖掘的地到和天然的洞穴连在一起。即使是最细微的声响,在这样空旷的洞穴里也变成无限回放的回音。

克莱因故意以黑暗精灵的姿态前进,就是想把躲藏在某处的食脑魔引出来。随着矿道的深入,气温也由一开始的潮湿变得闷热起来。空气渐渐稀薄,岩壁、地面散发着灼灼热气,蒸汽弥漫在通道中,使得原本就幽暗的矿道可视度变得更差。

克莱因没有计算自己究竟走了几个小时,这期间他一直扮演着小心翼翼的姿态,就在耐心快要耗尽时,一股香味飘进他敏感的鼻子。

来了么……我还以为方向走错了,真是小心得过份……

克莱因原本就是人类与黑暗精灵的混血,只要不自己主动改变形态,一般人或生物都难觉察到他体内的恶魔力量。

香气越来越浓,克莱因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扶住热气腾腾的墙壁,用锋利的岩石上把掌心蹭破,在的岩壁上留下一条弯弯曲曲的痕迹后,他一头载倒在地上装晕。

过了一会儿,岩石表面缓缓剥离出一个体型怪异的物体,长着昆虫般的外表,灰褐色的皮肤,不仔细看很容易与岩壁混淆,站立起来的身高与人类成年男性相当。

这个外形奇异的生物谨慎地走到克莱因身旁,确定他不会反抗后,才从头部垂下两根长长的触角,对准克莱因后脑猛地扎下。躺在地上的克莱因猛然翻身,以闪电般的速度抓住袭向自己头部的触角,拔刀、挥砍,动作一气呵成,“啪”地一声闷响过后,两条软软垂下的触角落到地面。

奇异生物发出刺耳的鸣叫,震得原本就不是很稳固的矿道沙石猛掉。

“音波攻击对我没用,你还是换个方法吧。”甩开手里沾满黏液的触角,克莱因拔出另一只弯刀,指向看不出情绪的生物:“不想被我当礼物送给巫妖做研究标本,就使出全力战斗。”

只有黑暗生物才听得懂的恶魔语让食脑魔停止吼叫。

“一个混血竟然也如此猖狂,黑暗精灵只不过是五阶……”话还没说完,食脑魔就发现弯腰半跪在对面的黑暗精灵不见了,四周的空气几乎没有流动,可似乎要割裂皮肤的杀意却从背后传来。还没来得及惊诧,左半边的对足就被齐齐削落,嘴角带笑的黑暗精灵直立在身后。

“浪费在说话上时间的比战斗还多。或许我该先把你的气门切掉,不能呼吸你也就不会废话了。”

怪叫一声后,食脑魔从最里吐出一团冒着热气的黏液,克莱因刚避开,黏液就把他先前呆的地面溶出一个足有人宽的大洞。只是这一大幅度的攻击,又被使食脑魔被克莱因削掉右边几只步足。

“都说拿出真本事了,非得让我改变姿态才会认真么。”无奈地把武器插回腰间的刀鞘,克莱因近似抱怨的自言自语。

食脑魔气得浑身发抖,被削掉的部分重新长了出来。可就在它准备发动新一轮攻击时,几米开外的黑暗精灵消失了,这次他没有快速移动,而是改变了外貌。原本体型纤细的精灵变成了高大剽悍的恶魔,浑身被黑色的火焰包裹住,除了犄角与双翼,再看不到其他的显著特征。

“恶魔?!”食脑魔狭长的瞳孔剧烈收缩,怎么也没料到一个浑身散发人类与黑暗精灵气息的混血会是恶魔。但惊讶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随即食脑魔发出刺耳的怪笑。

自从在中层世界进行的阵营大战开始后,居住在下层世界的黑暗物种就被逐一隔离在幽坠海以下,要进入人类所生活的中层世界,要么是低到没阶,要么就是高到必须压缩自身能量才能进入。无论是哪一种,它都有赢的自信。作为能力被压缩最少的一阶,即使对上比自己强的位阶,也有很大的赢面。

还沉浸在自大妄想中的食脑魔得意的剥去伪装,昆虫般的外皮从头脱落至腹部,裸露出它真实的样貌——呈半透明、软黏黏的胶状体。

一道光在外壳脱落的瞬间从微张的口射出,扫射过的地方瞬间被腐蚀,相比之前的黏液攻击强上百倍。

克莱因没有动,站在原地,任由食脑魔的攻击径直朝自己射来。黑色光线切开具有保护作用的黑焰,就在触到黝黑的皮肤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嗡嗡”声在空旷的洞穴里回响,克莱皮肤表面浮现起一个个螺旋形状的红色纹样,像图腾又像刺青,就是它们挡下了食脑魔杀伤力极强的魔法攻击。

“反魔法防御壁!你……这不可能……”食脑魔又连续吐出几道强光,都被克莱因身体表面的红色神秘图案逐一吸收。

“还是不行啊……”对着突然变得慌乱的食脑魔叹了口气,克莱因轻轻扇了两下背后近似装饰的翅膀,把环绕在周身的黑焰吹向试图逃跑的食脑魔。

又一场无趣的战斗,一旦感觉到魔晶使徒的身份,无论多强的位阶立刻都会心生怯意。这跟一开始说好的不一样啊,塞勒斯托……无论我有多渴望,没有能与之匹配的对手,我根本无法畅快淋漓的战斗。

双脚一蹬,轻松追上借攻击逃跑的食脑魔。利爪刚按到它没有外壳保护的柔软头部,这只魔怪立刻高声怪叫起来。

“我刚才就说过吧,不全力战斗的下场只能是被当做礼物送给巫妖做标本。”

“我没有触犯法则!幽坠海不知被谁打开了一个通道,我是通过那里进入中层世界。”食脑魔战意全无,不是它不想反抗,魔晶使徒是直隶于塞勒斯托的神仆,九阶以下根本无法抵抗魔神的神息,哪怕只有极少的神力,也能死死压制战斗欲望。即使它能战斗,依然没有胜算。所有使徒身上都魔神亲赐的反魔法神铭,专门用来对付反叛心重的恶魔,像它这样的纯魔法攻击的类型根本无法击破由魔神的反魔法御壁。

“法则?哼……黑暗一族向来都是以打破法则为乐,我会在这里并不是想追究你擅自入中层世界。我正在执行由塞勒斯托交付的机密任务,不能被人类和教会觉察,所以……只有请你去死了。”

“呀啊啊啊……”

凄惨的怪叫声引发的震动让一部分已经松动的矿道发生崩塌,等维克多提着拟似胶状物的食脑魔返回地面时,已是深夜。

“这、这就是食脑魔?”巴烈特壮着胆子凑近观看克莱因手里已不会动弹的奇怪生物,一半像虫,一半像黏胶怪。

“黏糊糊的是本体,外面虫皮是壳,就像类人生物制造的盔甲,它们可以变形为所吃生物的外形,只是因为喜欢吸食脑髓而得名食脑魔。严格来说,它是会使用幻觉的拟态魔怪。你们在矿道里闻到的奇怪香味是它吸收了下层世界迷梦花的花粉造出的气体,吸入后就会不由自主进入深度睡眠,然后在睡梦中被它吸干脑髓。”克莱因刚解说完,四周的矮人纷纷拿起铁锹、十字镐等挖掘工具,准备把杀掉他们同胞的恶心生物剁个粉碎。

食脑魔(三)

“嘿~这是我的战利品。”意识到矮人的意图,克莱因拎着食脑魔的尸体跃到一座木屋顶部。

“他杀了我们六个族人。”巴烈特与众矮人的意图很明显,他们只想用尸体泄愤。

“维克多交代过,要把躲藏在地底威胁到采矿的东西带回去。”克莱因面不改色的撒谎,他很清楚,即使维克多在场也不会戳穿自己,像食脑魔这种即使在下层世界也难得一见的魔怪巫妖一定不会拒绝。

巴烈特一听说维克多要尸体,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作为族长,他当然想满足族人泄愤的心愿,可作为合作伙伴,他又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惹合伙人不快。

就在巴烈特和克莱因为食脑魔的归属权僵持不下的时候,刚参加完以甘德尔为首的当地政要所举办宴会的维克多赶到了。

“猜猜我在矿道里捉到了什么?一只食脑魔。惊讶吧,只可惜是幼体,完全体现不出六阶魔怪的战斗力,我利用地形把它解决了。尸体当然有完整保留下来,绝佳的研究材料,只可惜我们的矮人朋友却想把它剁烂了以祭奠被杀的同胞。”几乎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明了,克莱因才把解释权转让给矮人。

“巴烈特族长,食脑魔这种少见的魔怪的尸体还是留下更有价值。”看到克莱因手里拎着的奇怪物体,再联系他说的话,维克多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了。

“抱歉,伯爵。虽说我们是合作关系,采集晶矿也是我们主动请缨,出了什么意外也没资格抱怨,只是这尸体,请您能体谅……为同伴报仇是寒冰矮人一贯的传统。”即使面对巫妖的要求,巴烈特依然顽固。克莱因颇感惊讶,他本以为维克多一现身,矮人就会放弃食脑魔的尸体。

“既然如此,那我们双方各退一步好了。主体随你们处置,把外壳留给我。”即使外壳也是很有研究价值的,维克多不想与刚结盟的矮人闹得不愉快,只能近一步降低标准。

这次巴烈特同意了,克莱因只得扒下昆虫外表的褐色外壳,将里面黏糊糊的主体抛到地上。矮人们一拥而上,将没有保护的胶状体剁得粉碎。

“真是浪费啊~听说那玩意是很好的魔药材料……”看着地上已经辨不出原像的稀糊黏液,克莱因连连摇头。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让矮人看到尸体,明知他们的习性还大大咧咧的将尸体带回地面就该遇见到这种结果。”维克多当然觉得可惜,迷幻花的效力都在主体,这外壳却并非废物。在下层世界时,它就对食脑魔可以随环境改变自身颜色的能力很感兴趣,为此还专门抄录过具体提炼魔药的方法。如果能让伊斯菲尔的那群佣兵配备上具有这种奇特能力的装备,在刺杀方面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甚至连一些必须克莱因亲自出手的任务也可以放心交由他们去办。

“你最近暂时不要回去,以免阿佩尔的女祭祀起疑。”维克多嘱咐克莱因暂时不能回米维拉,哦不,是已经正式更名的普雷西雅。对此,克莱因有点不满,他对自己的伪装可是十分自信。

“希望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结为同盟,请不要给我增加额外的麻烦。”

“我现在还没撕毁协议的念头,你不用刻意提醒我。”一提及初见时缔结的同盟协议,克莱因表现出的不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这几个月太无聊,有些抑制不住想惹是生非的欲望。”

“无聊的话,去矿井。我不希望不请自来的客破坏我好不容易得来的魔晶矿。”既然连已划入禁止通过的食脑魔都能自由出入,那其他同阶、甚至更高阶的黑暗生物一定会经由通道来到中层世界。在维克多看来,这也是一个变相探察克莱因实力的方法。脸上永远挂着微笑的恶魔从不肯在自己面前轻易透露实力,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在确信教庭不会找麻烦、阿尔贝雷希特专心复位的如今,是时候探探他的底了……

※※※

深夜,浅眠中的费舍尔被一阵细微的响动吵醒。声源来自炼金塔的一层。米维拉的治安虽然不怎么样,但一般的贼还没胆子进自己的塔偷窃,学员更没这个胆,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维克多。

披了件外袍,费舍尔举着烛台走下阶梯,果然见到熟悉的背影,正俯身在长桌上捣鼓着什么。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异样的气味,带着点蜜香,又有点腥。

“那是什么?”虽然光线黯淡,但隐约可见长桌上摆放着一个物体,费舍尔看不大清楚究竟是什么。

“食脑魔的外壳。”维克多的回答让还有些睡意的费舍尔惊出一身冷汗。

“食、食脑魔?!”这不是已经在中层世界绝迹的地下生物吗?又惊又疑的费舍尔走上前,举着手里的烛台一照,长桌上的奇怪物体在光源中现了形——一个半透明的黄褐色巨大虫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是蜕了皮的空壳。

“你上哪儿弄来的……”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还有些湿,取材地点很近。费舍尔开始担心小镇的安全,这样一只怪物出现在附近,别说是一般人类,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难以对付,尤其食脑魔最擅长在睡梦中杀死猎物。

“克莱因在矿井里抓到的,主体被矮人拿去祭奠不幸丧生的同胞。”掰下一只步足放进盛有强效溶液的器皿中,维克多取出挂在墙上的专门施有低级火焰魔法的魔杖,直接在玻璃器皿底部点燃。加热期间,它又投了几片连费舍尔都没叫上名的奇怪物件进去。

高温将已经被溶解食脑魔外壳与其他东西煮沸,香味散去,整个房间里充斥着让人作呕的恶臭,费舍尔捂住口鼻,等待着维克多实验的结果。

维克多脱下自己的黑色法袍,将煮得稀烂的膏状物倒在上面,施有魔法的长袍耐住了能将普通织物烧坏的高温,等粘稠的半透明膏体完全冷却后,维克多又将变得沉重的法袍浸泡到清水中轻轻搓洗。

正个过程,费舍尔一直屏住呼吸,可当维克多从木桶中拎出那件长袍后,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还是沉重的黑色,徽章、式样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在他作出费解的表情时,维克多把长袍贴到白色的墙壁上。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黑色的长袍渐渐变了颜色,晶曜学院的徽章、蓝色的绣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不仔细观看,根本看不出维克多手里按压着一件袍子。

“主体虽然能炼制成强力迷幻作用的魔药,但我更看好外壳提炼出的变色药剂。”维克多松开手,法袍没有变回黑色,依旧是刺眼的白。缺了几份珍稀材料,如果能凑齐,就能随四周环境的变化而改变颜色。不过它不准备把精力和时间花费在炼制药剂上,这个活让做了一辈子的炼金师的费舍尔代劳最好不过。相信这老头儿也不会拒绝这个难得的机会,就算他是炼金总长,也不可能接触到下层生物。

费舍尔的表情有些像没睡醒,仿佛置身梦中。

“这么贵重的材料让我做肯定会浪费掉很多,还是得麻烦导师,至于实验剩余的部分,你想拿去做什么都可以。”具体的材料维克多不会直接告诉费舍尔,它相信人类的炼金典籍里肯定有相关记载,自己说了反而会让费舍尔起疑,以一个只学了五年的学徒不该知道需要用到食脑魔作为主料的药剂配方。

费舍尔沉浸在亲手炼制食脑魔药剂的狂喜之中,连维克多什么时候离开都没觉察。

炼金塔外,出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从年轻旺盛的生命力,维克多原先猜测蹲守自己的是那位不自量力的小姑娘艾露,却不想是沙牧帕多蒂的最后一位遗民。

“伯爵,我有话想和你谈谈。”少年一脸倔强的表情,大有你不同意我就死缠着的架势。

“什么事,鲁玛族长。”

族长一词出口的瞬间,鲁玛的脸色极其难看。

“别取笑我了,没有族人,族长的头衔根本没有意义。”

“你如果是为超度你族人的灵魂这事找我,恕我现在无法帮你完成心愿,你也知道我目前的状况,根本挪不出时间南下。等普雷西雅步上正轨,我会履行我对你作出的承诺。”一是没有时间,二是维克多不想现在就满足沙牧少年的愿望。

鲁玛摇摇头:“你猜错了,我不是想让你马上就替我超度族人,他们的苦难已经受了,再多等上些时日又何妨。我找,是想你允许我加入你的佣兵团。只凭一腔愤怒根本无法复仇,我想磨练自己,想亲手解救族人的灵魂。”

“你的体格不适合做战士。”巫妖心里再清楚不过,让这个没啥头脑又不听指挥的蛮孩子当佣兵,不但会死的很快,还会给它惹麻烦。

“不,我不当战士,我要当牧师。你说过能救我族人的办法只有死神牧师,我要做的就是死神牧师。”鲁玛坚定的眼神让维克多鲜有表情的脸也露出微讶,它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少年会选择这种方式报仇。

侍神者

维克多和鲁玛带回被它暂时当作栖身的镇长官邸,除了霍克三人组随艾露一同借宿在炼金院,其他跟维克多有关系的危险份子,伊斯菲佣兵团、莉薇娅、克莱因和沙牧都暂住在那儿。

就算敢当着艾玛祭祀的面直接发言,维克多也不希望接下来要讨论的危险话题被其他人听到,死神牧师在黑暗一族连败六百年的如今,已等同于禁忌。

尽管没有对鲁玛出言讽刺,但它的眼神让只剩光杆司令的少年族长很是不爽。那已经不止是单纯的轻蔑,而是认为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到的目光。

“不要看不起人!”

“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认为你做不到。”

绕口令似的回答让鲁玛更加暴躁。

“我没觉得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有,本质上的差别。和法师一样,侍神者也有天赋要求。不要以为你努力过了,就算没天赋多少也能有点成绩,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也未免把操法者看的太简单。无论是奥术还是神术,没有天赋别说是学习,就连最基础的起步都没法做到。”维克多摊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左手,两股仅有指宽的橙色火焰‘嗤’地一声从它的掌心腾空跃起。

在鲁玛的眼中,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分别握住这两股火焰的尾端甩动,火焰围绕着维克多的手掌一上一下交替旋转,形成两个不是很规则的圆。

“这是什么?”

“火焰。”鲁玛先是被问题问的发怔,然后想也不想就回答了。

“错,这是四级法术火墙术·改。不要小看这看似简单的法术,它的构成一点都不简单。我分别使用了默咒、瞬发、能量压缩和复数召唤四种能力。这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靠的是什么?是我的魔力,凭借的是什么,是我作为能掌握或使用元素与神术的天赋,身为法师要想达到这样的灵活运用至少得是进阶法师。顶着天才的头衔,我从学徒到进阶也花掉了五年时间,而那些没有天才头衔的普通人至少要付出十年的时间,才能施展出你以为的简单法术。”

“我不信,一定……一定还有什么方法的,你不就是例子吗,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法师变成牧师……一定有捷径,你不想让我知道而已,对,你一在骗我……”巫妖的解说让鲁玛刚下定的决心立出现迸裂,他有些失常地喃喃自语。

大厅里的说话声引来了保持着高度警觉的其他住客。其实早在维克多与鲁玛返回的时候,感观敏锐的诸人就从浅眠中惊醒,听到二人的对话,地位较高些的莉薇娅与伊斯菲尔团长起身,蹑手蹑脚来到连接大厅的过道处偷听。他们心里都清楚,隐蔽对于维克多是没用的,躲在暗处只不过是不想影响沙牧少年。

相比这两位,安杰罗则是光明正大的听。变成半亡灵后,作为弥补丧失以往灵活行动力,他的感官增强了不少。即使是隔得很远,也能清晰的听到维克多与鲁玛的每一句对话。

“看来我刚才的那番话白说了。”维克多收拢手掌,跃动的火焰瞬间熄灭:“我特意强调了两遍,天赋!要想操法者需要的不仅仅是决心和耐力,天赋和机遇比努力更重要。而且,短期速成必须得舍弃与生命同等重要甚至是超过生命的东西。你真的做好准备了?”

反复咀嚼‘舍弃’一词,鲁玛猜不出维克多的暗示。不过,他也并没有因为这略带威胁和警告的言辞而退缩,还是在费舍尔的炼金塔外那份气势,这次还多几分破釜沉舟的味道。

“帕多蒂族如今只剩我一个,我既没有强势背景的亲戚,也没有任何才能,只是个随时有可能因为所掌握的秘密而丢掉好不容易保住性命的可怜人。就算我按照安杰罗的安排躲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帝国也不可能放过我。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争取,至少……要让因我的莽撞而惨死的族人安息。如果真能超度他们的亡魂,吃火刑也心甘啊!”

听了这番话,维克多不禁拿鲁玛和过去的自己相比。差不多的年纪,虽然在身世背景上相差甚远,但执意却是完全相同。

褒奖的念头还没来得及窜起,就被理智硬生生掐灭。

虽然有不错的觉悟,但这小子太弱了。快要成年才开始起步不仅晚,且动机也不纯,为了某种利益而信奉的信徒是不可能获得回应。

出身祭司一族,又有亲身经历的维克多比谁都清楚,抱着功利的心祈祷不会得到神眷,没有神职者最重要的天赋,他又怎能成为牧师?

见维克多没有像往常出言讽刺,鲁玛不由产生了些许期望。

“先试试看吧……”近似自言自语的话不但是说给鲁玛听,也是说给自己听。维克多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它并非怜悯复仇心切的鲁玛,只是想借这少年来做一个自己不敢轻易尝试的实验。

寄宿在亡者之书中灵魂,那个名字也不知道的、自称是被夺取了神格的神,如果利用得当,或许能找出既不被曼格尔觉察又能再次改变信仰的方法。

具体的方法维克多还没想好,不管用什么办法,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鲁玛必须得先投入死神麾下,必须得先成为死神牧师,然后才是寻找如何转变所侍神祇。操法者天赋什么的都不重要,维克多从不指望可以依靠谁,所以也不会对自己提出要成为死神牧师的少年有任何期待。

“这太危险了……”莉薇娅放弃偷听,从阴暗处走出。她虽然不是正牌的神职者,却因为学习过狂热之舞的缘由,使她比普通人更了解人类成为黑暗神职者的危险。不但容易被狂热的太阳教徒袭击,稍有不甚就会在学习神术的过程中送掉性命。

接触到少年诧异的目光,莉薇娅别扭地转开视线:“我可不是担心你才这么说,只是怕这个笨蛋连累我们。”

即使没有阿尔贝雷希特做靠山,伯爵好歹还有塔兰大公私生子这个身份可以抵挡,作为一个没有任何权势与背景的普通人,被南陆各国当作蛮子与劣等民族的沙牧一旦走上信奉黑暗这条道路,就再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

真是笨蛋!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不就好了,干吗非得往火坑里跳,我是为了生存不得不依附更强的势力,有机会逃离的家伙却……

有感而发的莉薇娅在心里暗骂不懂得珍惜的鲁玛。

“队伍里有牧师总是好的,随着身份逐步提高,我也和佣兵一起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一个能治疗同伴的光明牧师虽然不错,但能操纵死尸、驱逐高阶亡灵,熟练运用各种伤害神术的牧师作用等同于法师,而且在神恩的庇护下,自保能力比法师强。如果他真的选择当牧师,至少在和你们一起行动的时候不会拖后腿。”看着尾随在莉薇娅身后走出的伊斯菲尔,维克多说出了让佣兵团长暗暗松口气的回答:“最重要的一点,侍神者的成长速度是所有操法者中最快的,不需要长达数年时间的学习与实践,只要有正确的指导和相应的天赋,几个月甚至几个星期就可以出师。这点莉薇娅应该深有体会。”

只跟随兽人学习了过很短时间的莉薇娅僵硬的点了点头。的确,神术与奥术的区别非常明显,只要有神眷,即使新手也可能瞬间获得或领悟超越自身能力的神恩,可法师就不一样了,没有成百上千次用失败累积的实践和训练,根本无法完成法术。一次小小的犯错、意外,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甚至有可能因此受伤或送命。

“真要做一名死神牧师,这城市就不能待了,你明天随我去泰阿森林,深山密林里人烟稀少,被发现的可能也会大大降低。”危险能激发潜能,维克多打算用捕捉飞行坐骑来训练黑暗牧师最基础的入门神术。

“诶……这么近,就算是无人的原始森林,风神殿也会觉察到的吧?”莉薇娅误会了,她以为维克多要为鲁玛施行转化。

“亡灵只不过是操法者的一种形态,并不是成为死神牧师必须的条件。”从莉薇娅欲言又止的表情,维克多不难猜出她内心的想法。六百年的时间让大部分黑暗神灵的信仰由公开转为隐秘,连一些最基本的知识都无人知晓了。死神最初的信奉者,就是人类啊,高等生命体对死亡的恐惧远没有人类来得深切。

突然,维克多产生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也许……死神并不是原始神灵,而是因为信仰才获得强大力量的古代某个强大生物,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像魔神塞勒斯托就是典型的范例。因为足够强大,在战胜并吸纳了一些古老却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原始神的神格,塞勒斯托晋升为神,之后他又凭借着狡猾和越来越强的力量逐步成为黑暗阵营中仅次于黑暗神后的存在。

古怪想法刚在意识中成形,维克多立刻感觉到不对劲。

夜风停了,莉薇娅、鲁玛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就连被风吹起的发丝也以静止的姿态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时间静止!谁在施法?不、不可能是晶曜的法师,如果是活体,我不可能在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有一点觉察。可如果是其他黑暗系的神职者,也不可能轻易就突破我的防线。

胜过龙族的强大威压瞬间袭至,就像一只巨掌,一把捏住了维克多的喉咙,让已经不用呼吸的巫妖感到无比痛苦。这是来自灵魂的冲击,能在受法则约束的中层世界发动突袭成功并让维克多没有丝毫觉察的强者并不多,亡者之书中寄宿的灵魂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时隔快两个月,承诺过当自己成长到足以让它给予力量之前不会再现身的神秘神灵再次现身。

席维格

不是说要等我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捕捉到神名才会再次现身吗……

无名神祇的出现让维克多又惊又疑,惊的是这位神灵的突然现身,疑惑的是自己并没有达成对方当初开出的条件。

就在它思想走神的短暂瞬间,维克多感觉到身体出现异常,不但不听使唤,还擅自行动起来。

身体控制权被夺去了!

这项认知让维克多的紧张迅速上升为畏怖,虽然还没弄明白原因,但多少还是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为自己制造出新肉体的无名神祇因为某种原因,决定收回它所给予的恩赐。

随着控制权的丧失,灵魂被排斥出以强大神力制造出的肉体。维克多甚至能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强大拉力,正在撕扯自己的灵体。是强制传送……它即将回到命匣所在的神座。

看着使用还没满半年的新躯壳变为一地灰烬散落在地,巫妖既不甘又无奈。这就像好不容易找到玛拉对话的天梯,却刚攀到一半就被一脚踹回地面一样,失意与愤怒充斥着心志,它想奋起反抗,可力量却如同石沉大海,聚不起一丝一毫。无论是魔力还是神力,都像是凭空蒸发了似的,习惯了以强者角度俯看别人的维克多第一次尝试到身为普通人的感受。

这就是世人俗称的报应吧,当我打从心眼里看不起霍克、鲁玛那样本身没有力量的人类时,根本没预料到我也会有今天,连放弃生命时都不曾有过的不甘……

被法则之力从中层世界中驱逐的巫妖在一屋子人的惊疑声中消失。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在眼前的维克多就没影了,莉薇娅侧身看向伊斯菲尔,只见他摇了摇头。

“也许突然有什么事离开了吧。”佣兵头领对于雇主经常使用魔法传送的行经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对地上的灰烬有些好奇。出于对法术的不了解以及对维克多的戒备,他还是决定不去碰那堆说不清成分的黑灰,没准是某种邪恶的法术也不一定。

“那个……他人呢?”同样感到莫名的还有鲁玛。话才说到一半,怎么人‘蹭’地一下就没了。

“不知道,你最好回屋准备一下行囊,像泰阿那样的原始森林里有很多危险的野兽,伯爵可不会拨出时间专门照顾你。”不知道为什么要交代沙牧少年的莉薇娅郁卒地转身,心想睡上一觉或许就可以从这奇怪的状态中恢复。

大厅里的人逐渐散去,没人认识到地上古怪的黑灰就是他们以为已经使用魔法离开的维克多。

没有了肉体的制约,本该在几个月前就回归下层世界的维克多,正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飞向它刚离开不久的达沃村。克莱因闲着没事,又一头扎进矿道四处转悠,突然他猛地转身,朝身后迅速扫了一眼,什么动静也没有,恶魔眯起能看透黑暗的眼。

我明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过去了,难道是亡灵?也不对啊,如果是亡灵我应该能感应到。同为黑暗一族,亡灵的气息就像腐烂的臭肉一样,老远就能嗅到。

想到这儿,克莱因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可别怪我看守不力啊,维克多。肉眼看不到的形态根本不在我的防护防卫之内,况且,没有实体,就算是想作乱,也只能依靠附身和入梦,米维拉已经被正式纳入阿佩尔的庇护范围,普通的幽魂和梦魇根本没法入侵小镇居民的身体。

被法则之力猛力拉扯的维克多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景象,虽然在路经克莱因所在的矿道时感觉到他的气息,但那也只是一瞬的交错。眨眼的功夫,它就被拽入矿道与下层世界的连接点——幽坠海,这是个像海一样绵延无边的虚无空间,一个充斥着黑暗能量的纯粹区域,即使是没有肉体的亡灵,也很难保持自身的存在。如果没有连接通道,无论是亡灵还是恶魔,都会被如同黑洞般的负能量吞噬、同画。

顾不上和克莱因取得联系,维克多凝聚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精神力,以便在接下来穿过通道时应付随时有可能发生的连接断裂。被召唤或强行打通的通道时常会发生空间扭曲,运气不好的话,就会被传送到奇怪的地方。幸运的是,维克多非常稳定的通过了不知是谁打开的通道。脱离幽坠海的虚空空间后,它看到了一片白色的雪原,冰一样的国度上矗立着一座城池。

巫妖一眼就认出那座毫无生机的城市,是亡灵在下层世界最大的主城苍白,高得似要通天的建筑就是自己在下层世界待得最久的地方——万骨塔。

居然回来了……

看着下方既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群,维克多忍不住感慨。

它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到这地方,想过进入中层世时遇到空间扭曲,想过没利用价值后被帕格洛特遗弃,想过被以卢西恩为首的‘亲人’背叛,想过潜伏失败被教会湮灭,就是没想过会再回到这座死城。

飘到死神大殿附近,维克多发现自己再无法靠近分毫,它被结界挡下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结界是用来隔绝非神职者的,神殿只有曼格尔的信徒才能进入。

身为死神牧师的我居然被结界排斥了?

维克多迅速扫视四周,飘在空中的其他幽魂似乎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就在维克多摸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竖在神殿顶部的巨大雕像射出一股绿光,穿过防护结界直接击中发呆的巫妖。

先是被结界排斥,后有遭到曼格尔神座的攻击,在极度的痛苦下,维克多勉强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退离神殿。它一度以为自己的灵识被神力击散了,思绪随着虚影散开,如同地表上被阳光照射到的冰雪,一点一点融化。就在维克多以为自己即将消亡的时候,它的灵魂再度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那只看不见的手掌拎着它往上升,从奇怪的通道折回地表。

穿过蛛网般的矿道,从矮人身边经过,在卫兵的毫无觉察下返回小镇,镇长官邸大厅地毯上的黑灰猛地窜起一道火光,骨骼、肌肉、皮肤飞速生长,只是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原先的肉体,一切的一切就好象做了一场梦,真实得让维克多盯着双手发呆。

我……又回来了?

维克多不相信刚才所经历的都是幻觉,它可以肯定自己的的确确回了一趟下层世界,还被安置着曼格尔神像的神座攻击过。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我还存在?神座本身就代表神,被来自神的力量直接击中,即使是没有生命的亡灵也会彻底湮灭。以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对抗曼格尔的神力……

回想引发怪事的起源,维克多猛然了悟。

难道就是因为我的那个猜测?

[停止你危险的念头,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再像这般宽容。]

大脑中突兀地响起一道漠然的声音,维克多认出,是随亡者之书一同寄宿在灵魂里的神祇。

“我从未想过要成神。”知道了起因,维克多的回答变得更为谨慎,这次它牢牢地控制住思维。

[不要再试图触碰你不该涉足的领域,若不是考虑到你是最后一位纯血又丧失了曼格尔的神恩,我根本不想把你拉回来。]

无名神祇幻化成与维克多虚影相似的黑影,他的一席话让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维克多脸色大变。

“是,我越矩了。”意识到所犯的错误,维克多暗恼自己的愚蠢。圣物既然是寄宿在它灵魂里,无名神祇自然也能感应到自己所有的思想。

“丧失神恩指的是……”其实维克多心里已经有底了,被神座的结界排斥就是最好的证明。传说神殿里埋藏着曼格尔的真身,为了保护自己的神躯,曼格尔把一部分巫妖命匣放置在神殿,在表示神恩眷宠的同时,也达到混淆敌人的目的。

[就是说你丧失资格了,已经不再能获得来自曼格尔的神力。]

“那我为什么还能……”维克多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真愚蠢,死神的神职是曼格尔从前代手中夺取的,只要我侍奉的是‘死神’,当然能继续使用‘死神’所赋予的能力,丧失的只应是身为疫病之神所附带的神恩。等等……难道神座攻击我只是因为我不是曼格尔的信徒,而不是觉察到我信仰的叛变?

[的确是这样。]无名神祇不带感情的嗓音作出肯定的回答,间接证实了它诞生没多久的猜测。

“也就是说……即使我招揽了很多像鲁玛一样只信奉死神之职的信徒,曼格尔也不会觉察到?”如果真是这样,那它这几个月岂不是白辛苦了。只要引诱拐骗一些不知内情的笨蛋,不说出曼格尔的神名,让他们的信仰之力注给虚弱的无名神祇,不就等于帮助它重新恢复力量?

[真是笨蛋,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要几个月时间才能领悟,而且还是在我的提醒之下。我开始怀疑选择你是不是错误。]尽管神没有在对话中附带上一丝一毫的语调,维克多的懊恼还是在责骂中越累越多。

“神可以没有神职,但绝不可以没有神名。”维克多委婉的表达了想获知神名的意图,神的名字本身就有极其强大的力量,通过语言以及信仰的虔诚度,决定了神所赐予的力量多寡。

[算了,等你这个笨蛋自己领悟,估计阵营战争都已经开打了。不到万不得以,不要暴露身份。]感应到来自风神的力量,无名神祇再次缩回位于维克多灵魂内的圣物容器。

古老的神符在维克多脑海中烙出无法消出的深痕。

“席……维……格……”亲口念出的瞬间,维克多感到身体的重量突然减去,仿佛羽毛般轻盈,全身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比获得曼格尔牧师身份时获得的力量要多得多。

这才是神恩,真正的神恩。相比之前的力不从心,维克多第一次感受到双手中之握有强到足已改变事物的力量。

菜鸟与新手(一)

“大祭祀,您真的不下去查看那个可疑的亡灵吗?”神官威尔利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

已经没有必要了……

站在载种有植物的庭院向下眺望,年过半百的女祭祀轻轻摇摇头。

普通人或许会认为维克多·伍德像所有想获得力量而走捷径的黑暗法师一样,选择用修习亡灵术来迅速提升实力,而事实恰恰相反。艾玛在看到维克多的第一眼,就觉察到了他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力量,那是只有侍神者才能散发出的特殊气息,神恩虽淡,但毕竟是神的力量。再怎么伪装,也无法逃过她的眼睛。

三十年的大祭祀之职,让艾玛比普通的神职者更敏感也更容易觉察到施展在维克多身上的神术——“虚伪的假象”。

就算神喻并没有透露出有关维克多·伍德的具体身份,只凭借刚才那股突然爆发的浓烈神息,艾玛就能准确的判断出伪装成法师的亡灵的真实身份。她本认为维克多身份再怎么特殊,再怎么有潜力和本事,顶多也就是个神官,却万万没想对方居然会和自己同为祭祀级别。

这一次的阵营之争会和已往不同,胜利的天平或许会偏向邪恶。

“您说什么?”神官只看到祭祀的嘴微张,没听清她的喃喃自语。

“我们只需遵从神喻更换神临地,其他的……不要管,别忘了中立的准则。既不维护正义,也不打压邪恶。”

威尔利还想说点什么,但一看到女祭祀打出的手势,只能无奈地躬身退下。

“身为祭祀不但孤军深入,还亲自跑到潜伏的第一线,他到底在想什么?凡塞缇斯那边也是毫无动静,真是不明白……”凝视着下方沉寂的小镇,女祭祀陷入沉思。

※※※

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鲁玛迫不及待地跑到大厅,地毯上奇怪的黑灰已经没了,留下一个被烧焦的大洞。

即使穿上一身华服也无法掩饰戾气的亡灵正惬意地靠坐在铺有柔软皮毛的躺椅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羊皮封面的书籍,一旁站了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看穿着似乎还是官员之类的。

“就这些了?”翻完之后一页,维克多合上标注着《米维拉地志》的书籍。

中年早秃的书记官连连点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乱瞄,就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在一阵让人既尴尬的沉默中,只能听到轻微的刮擦声,他微微抬头,就见新上任的领主左手覆在地志上,奇怪的声响正是由尖长的指甲和黄羊封皮摩擦发出的。

“伯爵。”阴影公会分会长埃里克推门而入,适时打断了书记官已经不能再攀升的恐惧。

“你可以下去了。”随意一挥,维克多放过汗水都快滴到地上的书记官,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书记官几乎用跑的姿态跑出大厅。

“您找我。”

“我想要一份泰阿森林的详细地图,阴影公会作为最大的情报收集组织应该有比地志更为详细的记载吧。”甩出与简易地图无异的地志,维克多用肯定的语气发问。

埃里克上前几步,递出早早备好的东西。维克多接过,展开扫了一眼,把视线聚到面无表情的光头男人身上。

很好,比过去更知时识务了。神临地的变更果然有效果,让这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家伙都想清楚了。

忍受着巫妖打量的目光,埃里克叫苦不迭。在心里埋怨总会长巴菲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维克多的目光没有在埃里克身上流连太久,突然偏头,望向呆立在身后的鲁玛,朝他勾勾手指。一脸阴郁的沙牧少年不大情愿地走过去,没等他开口,冰冷的触感立刻爬上手腕。

“滋”地一声,维克多与鲁玛一同从埃里克眼前消失,见怪不怪的盗贼分会长转身离开镇长官邸。

四周的景象突然模糊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变得不真切,缺少了具体的线条和形状,声音也失去原有的音调,显得沉闷而缓慢。唯一可以确认的只有光,星星点点的光以一个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鲁玛感觉到呼吸困难,肺就像被人猛力挤压,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想吸入更多的空气。

就在他认为这酷刑快要夺去他生命的时候,虚浮的身体又落地了,伴随而来的是新鲜的空气,还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眩晕和恶心感同时造访身体,鲁玛抑制不住,不顾身处的环境呕吐起来。

“幸好你没自告奋勇说要成为法师,仅从你不适应传送法术这点,就可以看出你根本不是当法师的料。”

一如即往的恶毒话语在身后几步的地方响起,鲁玛虚弱的摇摇头,倔强地为自己辩护:“我连船都没坐过,不适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未来的死神牧师,作为神术的使用者,你将来会非常频繁的接触到这种让你不适应的便利法术。好了,站起来,我可没空等你慢慢适应。”说完,不管还坐在地上的鲁玛有何反应,维克多径直向前走,很快就将他抛在身后。

强忍着腹部传来的不适感,鲁玛咬着牙站起身,快步追上前方醒目的黑袍,很难想象连脚的幅度都看不见行动方式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传送地点位于泰阿森林的边缘地带,绵延的绿色仿佛大海般望不到边,除了说不出名的各种兽鸣,鲁玛没看到自己以外的第二名人类。不过,眼力不差的他倒是看到了和人有关系的东西——一排建在苍天蔽日大树顶上的木屋,彼此相连,组成了一座小村庄。

“这种地方怎会有人居住?”清晨的森林湿气很重,一下从炎热的南方来到北地,鲁玛抱紧双臂,有些后悔没听从老女人的指示带上能在森林里用的东西,至少他现在就非常需要能保暖的东西。

“来了……”

森林里忽然响起说话声,鲁玛警惕地停下脚步。不远处的灌木丛忽然站起三个人,脸色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青白交错,显然是在森林里待了一整夜。鲁玛很快认出,这三人是据说最早加入的佣兵。

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半人多高的茂密草丛里又钻出一个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小女孩。

在维克多的提示下,五个人类开始了干巴巴的相互介绍。

“杜南。”体格偏瘦的青年点了点头,第一个开口,言辞无比简洁,除了名字什么也没有多说。

“你好,我叫雷娜。”接下来是同样看起来很瘦却不比自己高多少的女性,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协调感。

轮到最魁梧的高大男子时,他的嗓门也和鲁玛想象的一样粗:“叫我霍克吧。”

“艾露,炼金师。”年纪最小的女孩一脸不耐,鲁玛感觉到她厌恶的目光越过自己,投射到总是保持站在人身后习惯的维克多身上。

“鲁玛。”鲁玛谨慎也只说了名字。不明白巫妖把这四人介绍给自己是何用意,不是说要让他参加捕捉飞行坐骑作为训练吗?

“捕捉魔法生物很危险,尤其是体格健壮的魔法飞禽类。考虑到这个任务的难度对你们还是过高了,这次我给你们补充的新成员,一名牧师。”目光扫过许久没有直接对话的霍克等人,满意地看到他们在自己的注视下露出不自然的表情,维克多这才将后面的话说出:“在某些方面,他可以替代法师的作用。”

四人僵硬地站着,谁都没吭声,维克多也不搭理他们,带着眼睛骨碌直转的鲁玛直接爬上一座树屋。

“你怎么能和他们那样说,我一个法术都不会!”

“神术学起来很快,靠的是领悟力和自身的信仰。”从随身携带的魔法袋里摸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黑底、不知用什么动物皮制成的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大段大段的通用文。鲁玛犹豫着接过,翻开随意一扫,发现这些文字记录的是神术在作用以及如何施展,甚至还有附注有使用的诀窍。

“新手配菜鸟,先练习如何从野兽嘴下逃生,通过后我才会让你们正式参与抓捕魔法生物。”说完,维克多的身形就从树屋里消失了。

鲁玛拿着略带血腥与奇怪味道的手抄手册,嘴角和眼角不住抽搐。

太不负责了,就这么跑了,就凭这么一本小册子,他难道指望我无师自通不成?!算了,至少要求成为牧师这个愿望是达成了,花上几年时间我也要成为死神牧师。

自我安慰的鲁玛翻开第一页,看着排在第一行的法术,少年忍不住发出咆哮。

“召唤不死生物!这算什么基础?”

菜鸟与新手(二)

听到了鲁玛那声带着无奈叫喊,已经走远的维克多回头望了一眼已经变成小黑点的布赫村。

五个笨蛋扎堆了……

巫妖在心里冷哼一声,逐步深入茂密的森林。感应到它刻意散发的死亡气息后,四周的动物纷纷躲开,就连身处食物链顶层的猎食者都不得不退避。

自从获得真正的神恩之后,维克多的思考方向就发生了变化。不但一些过去无法明白的问题迎刃而解,就连困扰它的佣兵也终于想通。

既害怕死亡又不愿完全臣服,不会审视局势的人根本没有留下的必要。为什么要一再的留下那几名人类佣兵的性命?这个几月来,它给自己找个几个理由都站不住脚。现在,它有答案了。只是因为他们是普通人,没有任何特殊资质,没有强硬的背景,甚至没有过多能利用的价值。在它还是人类的时候,还拥有生命的时候,‘普通人’一直是它内心深处渴望的生活方式。

尊贵血统、天生祭司、一辈子用之不尽的财富……这些对于一个从小享受不到亲情,父母如同路人,日复一日将时间全部用在学习上的孩子而言,不仅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一个无法理解的沉重包袱。

十八岁,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值得庆祝的日子。可成年带来的既不是责任也不是继承。它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专折,同巢的雏鸟不仅已经先飞,还将它一脚从巢穴中踢出。从高空跌落的滋味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违反人道的实验、折磨皮肉的刑罚、远远达不及真相有摧残心灵的效力。

不能理解,无法释然,死守最后一点理志在被世人遗忘囚牢绝望的等待答案。然而,它没等到代表光神消灭邪恶与不公的骑士,只等来了带来绝望的巫妖。可就连堕落都不能换取到答案,玛拉,你依然没有回应。无论是圣歌,还是堕灵,世人所谓的最近神的存在,根本毫无意义。对神而言,信徒也好、侍者也罢,只不是一个名为力量提供者的带名词。这样的神根本没有信奉的必要,不论是玛拉,还是曼格尔,我都不会给予一丝一毫的信仰。

生命的气息骤然猛增,巫妖在一片还算得上开阔的林地停下脚步。

“阁下若是再不现身,我都快认为您已经放弃取回封印了。”

这句话显然不是维克多的自言自语,在它身后大约十步的地方,依然使用精灵形态的黑龙阿吉沙悄无声息地浮在半空。如利刃般扎人的双瞳里不但有敌视,还有审视。

“封印我可以还给你,但是……啊~您不并摆出一副想吞掉我的表情,会消化不量的。再强力的胃酸也无法溶解灵魂,这点阁下很清楚,所以如果您要想谈条件的话,就请心平气和地收起您的威压,我几个不成气的手下正在不远处训练,吓到软弱的人类可不好。”

阿吉沙缓缓落地,收起他在现身的瞬间释放出的龙威。亡灵是少数对龙威免疫的种族,阿吉沙虽然清楚却仍心存侥幸想试一试,然后他痛苦的发现,依然还保留着几分人气的牧师免疫了自己的龙威。

“言归正传,封印我可以还您,这原本就是您的,无论我以何种方式和手段拿到手,它终不是我的东西,用不顺手,即使勉强留下,最后也难以消化。还是还给原本的主人才能发挥真正的功效。”前面这些话半真半假,带着几分吹嘘,只是习惯了毒舌的巫妖做不来拍马的活儿,反而让这番话沾了讽刺的味道:“我们来谈条件吧,阿吉沙阁下。不是威胁,只是公平的交易。”

什么叫蹬鼻子上脸,阿吉沙终于认识到了。他活了几千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嚣张的亡灵,即使是巫妖王,见了他也必恭必敬。一想起不久前遇到的另一位亡灵,阿吉沙不自然的抽了抽嘴角,推翻了刚才的想法。那家伙更狂妄,至少眼前这位还会在言辞上稍做修饰。

“你想要什么?”

“您瞧,我刚叛变了曼格尔,正是需要强力盟友的时候。而您想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地位,也需要一位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的帮手。”

阿吉沙双眼圆睁,一双眼死死盯着维克多。

岂止是狂妄,这家伙完全不知道收敛为何物,连叛神这样的禁忌话题也敢挂在嘴上。不过,能更换信仰的只有古代祭祀一族,这家伙,居然是堕灵……

“几天不见,居然又换了新主子。同为黑暗一族,我都觉得恶心。”

面对阿吉沙的厌恶,维克多并有反讽回去,只是摘下面具,用本来面目注视着故意出言挑衅的黑龙。

阿吉沙挫败的发现,维克多并没有发怒,虽然亡灵天生就缺乏感情,但好歹自己在语言上羞辱了对方,即使是亡灵,多少也该有点反应才对。

“阿吉沙阁下纡尊降贵亲自来见我这小小的巫妖只是为了讽刺我另择新主?难道我们不该讨论一下你的封印,还是说阁下认为自己丢失了一半的力量依然可以在下层世界横行?”维克多故意提到黑龙的封印可不是想好心还给他,就算已经有了真正的神恩,维克多依然需要黑龙的力量。

“狂妄的家伙,你当真以为我会顾忌力量的残缺?”阿吉沙面色一沉,区区一个牧师也敢如此嘲笑他!

维克多完全没把阿吉沙愤怒的表情放在心上,不是它狂妄,而是从一开始,它就在阿吉沙身上感应到了属于另一个亡灵的力量,即使经过掩饰,它还是能认出,是帕格洛特。

上一次交手,维克多就已经弄明白阿吉沙的现状,这位曾经的黑龙之王太虚弱了。喜欢落井下石的帕格洛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原本他就想占据黑龙的肉体。古龙是极少数没有划归在阵营法则里的物种,即使天生属性黑暗,依然能像矮人、精灵一样在中层世界自由活动。一个绝佳的傀儡尸操控对象,既能吸收额外的力量,又能不引起怀疑,换作自己也不会轻易放过。

“如果我的言辞有得罪的地方,还请阁下原谅,毕竟亡灵本身就不是遵守规则的物种。请心平气和的讨论结盟一事吧。”

“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亡灵!”

“凭我现在拥有的神恩,我刚投靠的神祇比曼格尔更慷慨。而且,以您现在的身体,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从我手里抢走封印。腐蚀之触很痛吧?这可是帕格洛特最拿手的法术之一,您该庆幸他另一项拿手的法术没有成功,否则现在和我对话的就是巫妖王而不是您了。”

阿吉沙很想现出真身,将眼前的亡灵撕成碎片。这混蛋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表情说出让他几欲丧失理智的恶毒话语?

“赌注虽然危险,但我还是很乐意与您分享我的小秘密。一如您想从我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我的新主人也想从曼格尔手里取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维克多很满意地看到阿吉沙眼中又一次出现惊讶。

席维格!他还活着?

作为活了几千年的古龙,阿吉沙当然知道死神之职原本并是现在的曼格尔所有。

能信吗,这个堕灵……

阿吉沙拿捏不准。他原本只是想夺回封印,却没想到再见到持有自己封印的亡灵法师身份一变再变,最初是亡灵法师,然后是死神牧师,现在又是堕灵。

“龙族的肉体和力量虽然诱人,但我更看重与您结盟后的好处。相信您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也知道现在的年代,十年后就是新一轮的光暗之争,我的新主人不但要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想赢得阵营大战的胜利。”看出阿吉沙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维克多轻笑:“您不相信也无可厚非,只是我想提醒阁下,您并不是我第一位盟友,如果您不愿结盟的话,那我也只有让知道我秘密的前黑龙王死在这里了。虽然少了一位强力的盟友很可惜,若是能以此平息帕格洛特对我的疑心,还是蛮值得的。”

阿吉沙刚要怒斥维克多不自量力,突然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两股风压袭来,闪身躲过,一名皮肤黝黑的精灵站在他刚才的位置,双手各持一把弯刀,一脸邪气地看着自己。

“看来谈判破裂了呢,维克多。”

“偷听可不是好习惯,克莱因。”

认出是上次见过的黑暗精灵,阿吉沙怒喝一声,现出庞大的龙身,势要让这两个一再无视他的家伙付出狂妄的代价。

菜鸟和新手(三)

“真要杀掉吗?变成傀儡后,他也只是一团会移动的肉块而已。”克莱因用惋惜的目光看着小山一样的黑龙。

龙族的强大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体型和天赋具有的元素魔力,更多的来源于长久寿命累积的智慧,虽然眼前这位虽然因为缺失了力量而变得弱,但他依然是龙,大意的话,一会吃亏的变成自己。

瞥了一眼故意表现出战意昂然的克莱因,维克多不禁在心里冷笑。如果不是和阿吉沙的谈判失败,这个狡猾的家伙肯定不会现身。

若换在以前,自负的黑龙根本不会将维克多和克莱因放在眼里,可它刚从数百年的封印中解脱,力量又没恢复,还被巫妖王偷袭过,心里实在没底。

作为一头长寿的魔法生物,阿吉沙很清楚堕灵的危险程度并不亚于龙族,甚至可以说是超越龙族的恐怖存在,原因无他,就是有神灵做靠山。神恩越强,力量就越强。阿吉沙还不想拿自己去试席维格到底给眼前的巫妖多少神恩。而且,让阿吉沙放心不下的不止是堕灵,还有在黑暗精灵。除了人类和精灵的气息外,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是更为邪恶,更为纯粹的黑暗力量。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家伙还隐藏了什么。

再一次被无视的阿吉沙喷吐出愤怒的龙息,葱郁的森林立刻被烧出一大片焦黑。

克莱因轻松一纵,整个人立刻跃到黑龙背部,阿吉沙抖动身体,试图把如猴子灵活的家伙甩下去,却不想对方却将一对弯刀扎进自己体内,克莱因反握着武器,双手一使劲,就把伤口扩大到与自己等高。血毒与诅咒立刻通过伤口侵蚀被帕格洛特的法术碰过的伤口,剧痛让心高气傲的黑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阿吉沙没有转过头去对付在他背上开了两道新创口的黑暗精灵,在他的正前方,还有另一位更不能忽视的敌人。

维克多没有明显的动作,保持着双手交叠姿势,目光直视面前的巨龙,缓缓向前移动。一步,两步,三步,肉眼可见的黑色符文组成两个翻动的圆圈,将它牢牢护住。

※※※

“你们有听到吗?刚才那奇怪的声音……”艾露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从更为深邃的森林里传出兽吼声,距离如此远,依然清晰得让皮肤生出许多鸡皮疙瘩。

站在树屋顶的杜南向远方眺望,双唇紧抿,没有答话。

霍克叹了口气,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雷娜专注地擦拭着手里匕首,似乎没有听到艾露的疑问。

看着这三人奇怪的反应,艾露咬住下唇。

都怪那个奇怪的亡灵法师,自从他出现,大家都变得奇怪了。

“艾露。”看着露出愤恨表情的妹妹,霍克将她一把拉到身前,揉乱有些凌乱的头发:“不要胡思乱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哥哥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艾露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这不是一向憨厚老实的大哥会说的话。

“艾露,不要参与到我们和他的恩怨当中,你还小。”一向少言的杜南回过头,眼里满是担忧。当初真该争取一下,把她送走的。

“不要插手?可我已经踩进这趟混水里了。我真搞不懂,他是不是给你们施展了法术,不但不反抗还替那家伙说好话!”一把挣脱霍克的手掌,艾露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到树干才停下。

“艾露!”雷娜停下手里的活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在米维拉的这几个月难道就一点没有听说过关于那个人的传闻?”

“我才不关心那些,我只知道他是胁迫你们为他卖命的恶人。”传闻当然有,可艾露从来都是置若罔闻的。

“听我说,艾露。有些事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雷娜深吸了一口气:“作为穷人家的孩子,又随我们四处漂泊,你该明白命运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我们在贝雷村遇到他纯属偶然,是我们自己硬要与那个人牵扯到一起,你忘了吗,是我们先提出的邀约,他拒绝了。”

艾露抿着嘴,她当然记得,第一个和那混蛋说话的就是她自己。

“原本我们是可以避过的,继续满足于桑德坦郡排名前五冒险者的名头,是我们自己做了选择。”自从沙漠返回,雷娜越发了解到自己的无能,随着对维克多的情报收集,逐步了解跟随了几个月的亡灵法师可以称之为悲剧的一生后,雷娜原本就不多的恨意一下丧得无影无踪。

“够了,我听够了!”一把挥开雷娜搭在肩上的手,艾露胸口剧烈的起伏:“雷娜姐,我真是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一定是被那家伙洗脑了,值得同情的身世并不是他可以这样对待我们的理由。”

“艾露,你并没有理解我说那些话的意思。”雷娜摇摇头,有些气馁:“我们无法抗拒他的力量,一如他无法抗拒命运加诸在他身上的不公。一味的憎恨无助我们摆脱现状,愤恨并不能成为你的动力,负面情绪也不会帮助你打败他。这才是我想对你说的,抛开成见,用一颗冷静的心去观察,去思考,这是你反击命运的唯一办法。”

“哼……”小姑娘倔强地把头歪朝一边,拒绝任何劝告。

雷娜无奈地耸肩,对上霍克同样无奈的眼神。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雷娜抬头向站得最高的游侠提问。

“先从最简单的树蜥开始。”把视线从冒着黑烟的地方抽回,杜南看向村子外围,幽暗的森林里隐约可见一双双闪着荧光的眸子。

其实在昨天抵达布赫村时,他们就遭遇过一次袭击,但那是普通的野兽,爬上修建在树干上的木屋后,不能爬树的野兽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刚才巫妖的来访虽然将蹲守的野兽吓跑了很大一部分,同样也引来一些不一般的生物。

“艾露,去找维克多带来的那小子。”霍克小声叮嘱,他也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和昨天试探性的目光不同,这次来的全都是狩猎者。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和牧师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手脚并用地爬上用干树藤做的长梯,艾露推开半掩的木门,把正聚精会神看手抄的鲁玛吓了一跳。

“干、干什么?!”小心收起违禁书籍,鲁玛谨慎地瞪着表情怪异的小姑娘。

“我们遇袭了。”

乍一听遇袭,鲁玛呆滞了几秒,反应过来后的他赶紧走到门边向下张望。小村庄四周聚集了一群绿色的蜥蜴,体型和牛马差不多大小,黄绿色的竖瞳如同一颗颗水晶,散在光线原本就不好的森林里,密密麻麻的,让人心生颤栗。更让鲁玛感到后背发凉的是,这些大蜥蜴移不紧不慢地进入已经被废弃的村庄,一点也不怕人,不论姿态还是眼神都属于掠食者。

霍克取下背负在背上的武器,附过魔法的双手剑散出的光把他的脸映成紫红色。排在最前的四只蜥蜴同时发动袭击,其中一指扑向目标最大的战士。旋身,挥剑,运用腰部的力量,只用一击就把绿皮蜥蜴打飞老远,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雷娜的匕首表面反着荧绿色的光,在霍克挥剑的瞬间迅捷出击,替同伴杀死了另一头乘机进攻背面的蜥蜴,剩余的两只则是被占据制高点的杜南射杀。蜥蜴的攻击没有因此停止,反而一圈又一圈地把两人围住。

“快做点什么!”艾露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袍子。

“我?”如果不是产生幻听的话,鲁玛认为小姑娘口中的‘快做点什么’指的是他。

“快啊,你不是牧师吗?结界、保护咒什么的都可以。”

“我连学徒都不算!”

鲁玛的话让艾露的表情僵住。

“你不是牧师……”学徒是法师和炼金师的专属名词。那个骗子!艾露咬紧牙关。那该死的亡灵法师又骗了我们,这小子根本就不是牧师。

“我、我从一开始就没承认过我是。”虽然我已经立志要成为一名死神牧师了。鲁玛的目光扫过下方越来越激烈的战斗:“抱歉,我可能帮不上忙,我还没有从维克多伯爵那里获得具体的指导。”

一把推开还在作解释的鲁玛,艾露从随身携带的小布袋里掏出几个小瓶,然后一股脑儿地朝密集的蜥蜴群中扔过去。白烟从破碎的玻璃瓶中冒起,伴随着嘶哑的叫声。

“你做了什么……”捏着揣在怀中的手抄卷轴,鲁玛记得他刚才扫过一眼,瓶子里似乎转着颜色各异的液体。

“炼金药水,都是巨毒。虽然无法靠这些药水击退蜥蜴,但至少能出份力。”

艾露鄙视的目光让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鲁玛汗颜,他从小学的知识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乘小姑娘闷着头扔东西的间隙,他低头又默记了一遍抄本上的解说。

召唤不死生物……召唤不死生物……我这辈子就见过两个亡灵。

脑海中闪过维克多与安杰罗的身影,鲁玛一跺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安杰罗虽然没有完全变化,但一半也是一半啊,他应该算是不死生物吧,如果能把他召来,好歹也可以增加战斗力。

菜鸟和新手(四)

现实和想象存在着让人绝望的差距,从未经过牧师训练和学习的鲁玛即使有近似作弊的手抄本,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使出他想要的法术。和像法师依赖魔力一样,牧师施法靠的是神恩,没有信仰的他更不可能成功进行召唤。

见鬼!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结结巴巴地将用通用语注释的奇怪语言念出,鲁玛沮丧地发现,别说是召唤远在小镇的安杰罗,就是让村子附近的死物现身都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这跟近身搏斗不一样,不是依靠眼力和模仿就能完成。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当召唤失败,鲁玛还是忍不住抱怨什么都不说的维克多。

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已经扔得差不多,艾露气喘吁吁地朝还在发呆的鲁玛大喊:“难道你想在那里发呆到战斗结束吗?不能施法难道不会想想别的办法吗?你这个蹩脚的见习牧师!”

这席话提醒了鲁玛,他回头扫了一眼狭小的树屋,虽然简陋,但房间里还放着几件简易武器。在短刀与长弓之间作出抉择后,他从墙上取下积了不少灰尘的长弓,然后又抓起放在角落的箭筒跑到支撑树屋的狭小木质走廊。对打猎一点也不陌生的鲁玛搭箭上弦,瞄准了一只树蜥。

太久不用,第一箭有失准头,差点射中霍克,战士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随即又投入到战斗。

艾露翻了个白眼,解下腰间的灰色小跨包,从里面取出炼金器具和已经被风干的植物,开始现场制作起已经被她投完的毒药。

无比尴尬的鲁玛后面几箭准确无误的射中目标,这才找回些许自信。瞥了一眼专心分配材料的艾露,发现这个脾气暴躁的小姑娘有些真才实学,不由在心里暗暗决定,等下次见到维克多一定要好好讨教如何施展牧师的法术,能成为牧师的喜悦让他头脑发晕,连如何施法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忘了问。

“不行,数量太多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树蜥的数量远超杜南的估算,村子的地上已经累积了几十具尸体,从灌木丛里爬出蜥蜴非但没有因受挫而减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

“那你说该怎么办?向那家伙求救?哈~他把我们放这鬼地方就是要进行所谓的磨练。”又击飞一只蜥蜴,霍克开始有点体力不支了。

“用火怎么样?树蜥怕火。虽然这个方法不能彻底摆脱树蜥,那也比力竭而死强吧,再这么打下去,我们支撑不了多久的。”雷娜的体力不比霍克,坚持不了多久。在她看来,应该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围个圈,利用艾露的炼金术,多少可以维持几天。到时候,就算没有维克多像他承诺的那样两天回来一次看训练成果,至少也能想出其他的解决办法。

杜南想了想,认为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有缓冲的时间,才能想出对策。借着游侠的优势,很容易就窜到艾露与鲁玛所站的那间树屋。

“你有把握维持几天的火焰?”在昨天夜里领教过炼金术的便利后,杜南担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艾露所携带的材料能维持多久。

“两天没问题。”前提是没有出现其他的状况。艾露没有把她的担忧说出口,从施过魔法的布袋里取出几颗橙色小石子,撒上火焰粉尘后抛到兄长与雷娜身边,“嗤”地一声,火石燃烧起来,驱开了前仆后继的树蜥。

在射杀了几只试图爬上树屋的蜥蜴后,鲁玛自告奋勇地拽着杜南垂到火圈内的藤条降至地面,并将艾露交付他的晶亮石子丢到地上,补上没燃烧的空隙,随后艾露与杜南陆续下到地面,完成了他们的火圈计划。

树蜥果然怕火,它们向后退一段距离,远远地观望着,似乎想等火焰燃烧怠尽再发动新一轮的攻势。

“燃火石和火焰粉尘都是炼金最基本的材料,我手头带足了够烧两天的份额。”接触到霍克的眼神,艾露立刻说出自家兄长想要的答案:“树蜥其实也算不得魔法生物,他们不够聪明,只是在数量上占有优势,因而经常被其他魔法生物奴役,我担心这次袭击不是出自它们本能的狩猎,而是被指使的。”

雷娜和杜南立刻想到了他们上一次遭到大量野兽袭击的时间与地点。

“和那时候一样……”雷娜朝发出怪声的森林深处投去恐惧的一瞥,对于她话语中带着的怯意,杜南和霍克都做出没听懂的表情:“你们忘了么,就是离开莱拉利恩城以后,我们在前往格兰道尔的途中遇到的双足飞龙。”

这话一出,两人脸色立刻“唰”地变了。对于黑龙,他们都记忆犹新。那不是凡人可以对抗的生物,无论是体型还是魔力都能轻易杀死他们。

“这次该不会是它搞的鬼吧,距离那么远……”霍克对于和双足飞龙的遭遇还心有余悸。他们只是普通的佣兵,没有法师和牧师辅助,根本不可能长时间作战,更不要说是击退数量众多的树蜥。

“谁知道呢,反正这些树蜥行为古怪,按常理它们不以人类为食,因为畏火的特性,使得它们不会接近人类的村庄。但这些树蜥明显不一样,它们似乎是有目的的发动攻击。我想,可能是我们的伯爵阁得罪了那头黑龙,所以它才会锲而不舍的跟来。”杜南总结了一下他的观察,认定巫妖在莱拉利恩城时解开黑龙封印时顺手拿了对它很重要的东西。

“黑龙?”鲁玛确信自己没有幻听。虽然自古就有关于龙的传说,但毕竟不像一般野兽,见过的人极少,更不要提伴随着龙的出现而来的还有灾难与毁灭。

艾露下意识咬住指甲,作为一名炼金学学徒,她比过去更清楚的了解一头龙的威力。如果真的是龙,那就能很好的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了,蜥蜴一直是龙众多后裔亚种分支之一,受操控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真的是龙,那么……现在真正危险的就不是他们这五名人类,而是那可恶的维克多·伍德。再怎么天赋异禀,他也是由凡人转化为亡灵,对上龙族,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想到这里,艾露忍不住在心里恶毒的诅咒,希望巫妖死在黑龙手里,这样就能解除他对兄长的控制。

※※※

“嘿~有人在施展蹩脚的召唤术。”

从正南方向传来模糊的波动,亡灵系的神力淡得几乎觉察不到。克莱因记得很清楚,留在废弃村庄的几名人类当中并没有牧师。

逼近黑龙的巫妖顿住脚步,在心里将用错方法的鲁玛狠狠骂了一遍。笨蛋果然就是笨蛋,亏他还有自己给的手抄,指条明路也会走歪。

“你们两个够了啊,一再的戏弄和侮辱我。”伴随着阿吉沙的咆哮,比龙息还炽热的温度从冒着硫磺味的大嘴里溢出,黑龙全身被暗红色的光包围,龙气由暗转明,最后变成不可直视的光团。

锥状的喷吐目标是维克多,在阿吉沙心里,巫妖的危险级别比较高。当然,阿吉沙没想过一击成功,拥有神恩的牧师在防护元素攻击方面和法师一样出色。正像他所预料的那样,龙息被围在维克多周身的防护结界成功档住,就在阿吉沙准备加大喷吐能量时,被他当成猴子一样乱窜的黑暗精灵又移动位置了,这分散了阿吉沙的注意力,他恼怒地甩出长有尖刺的尾巴。

克莱因纵身跃到附近一棵树干躲过这次袭击攻击,他的目光盯上了对大部分生物都脆弱的部位——眼睛。克莱因没有轻易发动攻击,而是围着黑龙不停绕圈,以寻找最佳的下手时机。

由于暂时不想在维克多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正实力,克莱因没变回恶魔形态的打算。但这也增加了和黑龙战斗的风险,黑暗精灵虽然有一定的抗魔力,那也只是针对个别法术,对龙息这类纯元素魔法基本没用。而龙的力量非比寻常,无论是爪还是尾,被击中不死也残,万一真受伤了,没准维克多会落井下石,他不想冒险。

用结界顶住龙息,维克多施展了除去枯萎之触外最熟悉的一个法术——不死生物召唤。

没有实体的幽魂一个接一个冒出,将释放吐息中的阿吉沙团团围住,在恐怖的哀号与怪笑中从黑龙身边掠过,一旦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会给生为活物的黑龙添一道伤痕。生命的活力从凭空多出的伤口中溢出,阿吉沙发出怒喝,停止吐息。

虽然是低阶的幽魂,不可能对他造成致命伤害,但数量一多还是挺麻烦的。阿吉沙开始施展魔法,这次不仅是简单的龙息。

空气变得压抑,气温迅速提升,附近一开始没有被龙息波及到的植物开始枯萎、死亡,在两波龙息攻击下早已被抽干水分的大地开始龟裂,尘土变成小股打着卷的旋涡,很快,森林上空藤起一个耀眼的巨大火球,大地在剧烈的爆炸中颤动,威力之巨连已经正式更名为普雷西雅的小镇也能感觉到。

神选(一)

恐怖的爆炸过后,还算开阔的林间空地彻底变成了一个向下凹陷的巨大深坑,没有植被,土壤变成龟裂状,水分被完全蒸发了。

在坑底,阿吉沙瞪大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距离他不远的两个人影——维克多与克莱因,不敢相信他们在自己释放的最大吐息中安然无恙。

感到惊讶的不止是黑龙,还有躲在维克多身后的克莱因。千钧一发之际,他飞速移到张开结界的维克多身后,非恶魔形态下想尽量降低被龙息攻击,最好的办法就是倚仗维克多的结界,不过维克多的结界能完全挡下龙息,这倒让克莱因有些始料未及。

拥有和过去截然不同神力的维克多没花多少气力就档下了黑龙全力一击,若换做几天前,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在无法接受曼格尔神力的如今,维克多已经不能变成由现任死神所赋予的亡灵形态“虚影”,它只能保持由前任死神席维格所赋予的肉体形态。一旦圣物“亡者之书”被夺走或席维格主动放弃现在的藏匿地——维克多的灵魂。巫妖所谓的不死,完全依赖命匣。既然留在苍白城神座下的命匣已经没用了,那么即使是被喻为不死的巫妖也会死亡。

这一点,其实维克多已经感觉到了。在镇长官邸肉体化为灰烬的瞬间,失去依凭的灵魂遵循规则回到命匣所在之地。被驱逐出中层世界的混乱让维克多忽视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在“重生”的这段期间,它是不可能清醒地、有意识地看着自己灵魂返回命匣所在地。

获得神名与新的神力,维克多这才注意到以往被它忽视的细节。对于现在的新身份,它是一半欢喜一半忧。喜的是可以摆脱帕格洛特的控制,反正曼格尔也没有真正给予多少力量,它虽享有牧师之名,却没有相应的力量。忧的是新命匣,以神祇亲自制作的圣物做命匣虽然比原来安全得多,但它也不过是从一个囚笼换到另一个囚笼。前任死神席维格心心念念要夺回原神职,等蓄积到足够信徒的时候,这位陨落的神祇未必愿意再把亡者之书给它当命匣用。

更多的,维克多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席维格的灵魂藏匿在亡者之书里,可以随时窥探它脑海中的思想。一旦有什么地方惹恼了这位神灵,已经失去曼格尔神恩的它只怕没机会完成不惜变成亡灵也要达成的愿望就会彻底湮灭。

“你再继续发呆的话,对面那家伙可能又要以我们无视他为由再来一次龙息。”

带着讥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思维发散的维克多立刻回神。

我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再怎么走神也不该把他忘了。就算有共同的利益,克莱因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对象,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敌人的潜在威胁。难道说在这近年的相处中我不知不觉把他当成真正的盟友了?

维克多立刻否定了突然冒出的念头。它是巫妖,是堕灵,即使换了神祇也不会改变这一事实。亡灵是不会产生人类才有的情感。它从未把这个话唠恶魔当做亲人,相信对方也从未把自己当作表弟。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阿吉沙,如果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那我也只好把你当做我成为祭祀后的第一轮献祭。”没有理会嘲讽自己在战斗中走神的克莱因,维克多召唤出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亡者之书。

圣物中隐藏的神息让总是以笑脸示人的克莱因脸色微变,他一边观察一边猜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着毫不逊色希亚魔晶的神力。越观察克莱因的表情也越凝聚重,这股力量与通过向神祈祷获得的神力不同,是真真正正来源与神本身的神力。

神降?不!虽然维克多是被称为神之后裔的纯血圣歌,但它堕落的并不彻底。记得塞勒斯托说过,他也曾留意过经让帕格洛特一跃成为巫妖王的堕灵,只可惜是不能用的废物,没有招收价值。既然无法使用神力,那么它这个所谓的牧师也就只是个空架子,我当初选择维克多作为盟友看中的既不是它的堕灵身份,也不是曾是血亲一族,而是它的弱小。

看来……我选了一枚坏棋呢。表面看起来无害,却是所有备用人选中最麻烦的。

正想着,黑龙振翅跃起,小山似的身躯当头压下,克莱因不由喊出声:“快跑!”

结界可以抵抗元素魔法,不代表可以抵抗龙族以自身重量发动的物理攻击。被冠以“碾压”的攻击就如其名,作为有生物种中体型最大的物种,成年龙全身的重量没有任何物种可以抵挡,就算是亡灵也会被这媲美巨人一击的重量碾成碎。

就在克莱因面色大变地向后跃开时,维克多不躲不避,双手捧着散发出肉眼可见黑色灵光的亡者之书,念了一句连熟悉下层世界各个物种的克莱因也没听过的奇怪语言。

山摇地动也不足以形容神名被信徒喊出一瞬所迸发的力量,在克莱因眼中,维克多的身体突然膨胀了数倍,不是虚影化,而是实体的变巨,从封面到书页的典籍也随之扭曲变形为一柄死神牧师最常用的武器——长镰。

已收不住势的阿吉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不同于以往几次愤怒,这次的龙吼中夹带了难掩的恐惧。

神临?

表面是黑暗精灵,内在为恶魔的克莱因眯起眼,有些不敢确定前方散发散发出比龙威还强气势的维克多。

这已经不是一般牧师能做到的了,虽然形态很像死神,可这股神息却不是现任死神曼格尔。曾经作为魔神使者前往苍白之城的克莱因敢肯定,借由维克多身体降临的神祇并不是死神。可如果不是死神,这股浓到让他都快要窒息的死气又怎么解释?

就在克莱因脑海中思绪翻转的短暂瞬间,圣物化形的长镰带着收割生命的力量挥至,黑龙哀鸣着坠地,心脏部位被划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伴随着生命流出,不可一世的前任龙王双目圆睁,死也不肯闭上。

[魔晶使徒。]

一道从未听过的嗓音直接在克莱因脑海中响起,惊得恶魔又后退了几步,警戒地瞪着已然回转身体的维克多。

[说出你的真实目的。]

“我……不懂您的意思。”换上敬语,克莱因还没愚蠢到和黑龙一样妄图挑战神祇的力量。

[魔晶使徒是塞勒斯托的延伸,虽然算不得神却也是近似恶魔王的存在,在连续输了六次的战争的如今,要将恶魔王等级的实体直接送入被法则约束的中层世界,所付出的代价可不一般,塞勒斯托绝不会为了一场阵营战就派出自己最心腹的魔晶使徒。如果你不说出你潜伏的真正目的,那我宁可冒着得罪塞勒斯托的危险也要将你除去。]一道模糊的轮廓附在维克多身上,虽然已经变回原有的大小,但神息不减反增,让从不慌张的克莱因也不禁冒出一身的冷汗。

这下他终于确定先前尾随偷听到“叛变曼格尔”并不是维克多诱骗黑龙的谎言,而是确确实实的叛变。至于眼前这位不知道身份也叫不出名……嗯?等等……神名……

想起神临前维克多喊的那一句奇怪的语言,克莱因明白了不是他没听过,而是他根本就不懂近乎失传的古神语,多半就是这位神祇的神名吧。

想归想,克莱因没忘记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神。

“咳……其实是这样。塞勒斯托陛下认为连输六次是因为有叛徒。为了揪出这个出卖黑暗阵营的家伙,他命我秘密潜伏到其他神祇派遣到中层世界的潜伏者。至于为什么要让位列魔晶使徒的我来嘛……是因为我这混得糟糕的血统,相对其他恶魔而言,我可以藏得更隐秘,更不易被觉察。”

[的确是他的作风,不过我要警告你,不要打我祭祀的主意,他已不是曼格尔的牧师,你若不想继续合作,最好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您误会了,我并不认为维克多的前主人就是叛徒,会选上他也只是出与安全考虑,哪知道这小子会突然更换信仰……咳~我是真心实意与他结盟的,抛开彼此有共同利益这点,我和他还是亲戚……唔,或许您不信,但相比其他人选,我更愿意相信维克多。不知您是否愿意与陛下结盟呢,他一向不喜欢曼格尔的,这在下层世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克莱因失望的发现,他从同样表情木然的神祇身上分析不出对方此刻的想法。

[说出你的真名我或许会考虑这个建议。]

克莱因苦笑着又退了几步。真名,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一位神祇。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切换成恶魔形态逃跑时,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神息减弱了。

神临即将结束!意识到这一点,克莱因脚尖一点地,“噌”地一下跃上被龙息轰出的深坑,几下纵跳就到了顶,这位不能避战斗的恶魔逃了,留下一头龙尸和渐渐恢复神志的维克多。

神选(二)

“跑什么……”

身后传来的讥讽止住了克莱因飞速离开的脚步,他微微侧头,只见巫妖坐在地上,双手捂住心脏部位,表情很痛苦。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虽然心里已经起疑,但克莱因不想冒然上前确认,那坐在地上的是否具有生命。

“维克多·圣歌的确已经死了。”低垂的着头,以灵魂发出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平板、没有起伏。

“根据你的回答,我是否可以认为维克多·堕灵活着?血肉之躯?”

克莱因没有等到维克多的回答,巫妖放下手,表情已恢复正常。

“即使是死神也不可能让一具死透的躯体复活,那个神职所具有的是夺取生命。不要被假象所迷惑,克莱因,痛苦来自灵魂,而非肉体。”

“嘁……”恶魔撇撇嘴,发出一个不满的单音。他的确被之前看到的种种迹象迷惑了,竟然会认为维克多复活。想想也是,复活死去的生命,只有太阳与生命之神玛拉才能做到。

“鉴于我们目前还是盟友,你是否该告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目光后移,克莱因仔细观察侧卧在坑底的黑龙,能感应到温度的双眼没有在巨大的身躯上发现活物应有的热度,总把不要无视我当口头禅的黑龙的确死透了。

“聪明如你还需要我作详细的解释?真想听就用你的小秘密来交换好了。”

“唔……我不明白你说的小秘密指的是什么。”

维克多对克莱因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如果他肯老实回答,那他就不是恶魔了。

“我对你如何成为恶魔不敢兴趣,对你刚才所说的监视其他潜伏者更没兴趣,我想知道的只是你那奇怪的逢战必战的奇怪特性。啊~不要妄想随便编无聊的理由骗我,虽然是不合格的牧师,但我这八十年待在万骨塔可没少收集资料,无论是亡灵还是恶魔,又或者是其他黑暗生物,多多少少都有涉及。”

无奈地耸肩,克莱因向下走了几步:“还记得初见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维克多努力回想半年前与对方相遇时的场景,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你废话那么多,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我说过‘我们两个有着差不多的经历’,这句并不是为了接近你而编造的虚妄之言。你背负着兴盛圣歌的期望,若不是因为阿尔贝雷希特这个异数,现在应该是统治圣凡塞缇斯的教皇陛下。我呢……如果不是我的母亲违背命运,你所遭遇到的一切,本该由我承受。”看到维克多露出惊讶的表情,克莱因耸了耸肩:“我们的母亲为孪生姐妹,这点你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原本指定为族长生下继承人的是阿西娜,而不是杰西卡。由于不接受近亲通婚,阿西娜在明知佐蓝德怀着不轨之心接近的情况下,不顾一切地随他去了北方。这个时候,你母亲与夏菲特亲王的恋情暴光了,身为教会圣女与自己的兄长诞下子嗣,这是双重禁忌,如果不是你一出生就被太阳之心选中,即使是有近亲通婚习俗的圣歌也不会容许你的存在。”

“从这番长篇大论中,我没有找到一丁点与我所提的问题有关联的东西。”维克多不喜欢克莱因的论调,即使它已经背弃了圣歌,也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过往。可恶魔却像没听到似的,喃喃自语的陷入到回忆当中。

“没有实力就违抗命运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黑暗精灵只想实验与祭祀一族结合后会生出什么样的后代,和你相比,我实在不够走运。没有继承到父母任何一方的优点,用我大姐的话来说呢,就是残次品,没有活下去的必要。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一直被囚禁的阿西娜终于在一位圣骑士的帮助下逃走了,而我那位从血缘上讲该称做父亲的家伙却丢了性命,这就是所谓的十年南北战争的起源。嗯……你的表情分明在说,我至少有个还算不错的童年是吧?如果这样想那你就错了,我是在竞技场里长大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世界只有战斗。阿西娜从来就没尽过母亲的职责,而父亲,哦……是鲜血武技长阁下,他把黑暗精灵怪异习性带到地面,没有生存能力的即使是子嗣也没存活的必要。你看,只能虽然我们有着不同的人生和命运,但某些方面难道不是惊人的相似吗?”

“你还最后一次机会,要是继续废话你就不用再说了。”虽然克莱因暴料不少,但没有一个是维克多想听的,它开出最后通牒,不想再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听故事上,阿吉沙的尸体还没处理呢。

“我这不是快讲到重点了嘛。”对于维克多的催促,克莱因并不在意,仍旧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讲述他的故事:“十年战争开打后,我被阿方索编入死士营,战争末期,觉得胜利无望的阿方索军方把正个死士营当作祭品献祭给了司战争与混乱的塞勒斯托。真该感谢这混得乱七八糟的血统,让我在只有黑暗一族才能生存的巨毒环境中存活下来,没有像其他祭品立时毙命。或许是看上稀薄的圣歌血脉,或许是对我顽强的意念感兴趣,魔神亲临,收取了凡间信徒献给他的祭品,从此我成了他座下的魔晶使徒。至于你好奇的逢战必战嘛……那是近似于法则一样的铁律,唔……该怎么解释好呢,魔晶使徒是分派了塞勒斯托力量的特殊存在,既是他的延伸,也是他存在的体现。每一位魔晶使徒必须遵循与之力量相对应的法则,像我对应的是魔神的战争之力,不战而逃会受到塞勒斯托的惩罚,刚才如果不是遇到神临这众必输的状况,我也不会选择逃跑。”

“我还以为魔晶使徒有什么特殊力量,原来就是神选者而已。”耐着性子听完克莱因的废话,维克多只得出一个有用的信息。

“什么叫而已……你自己不也是神选者。以前是玛拉的选民,堕落后变成席维格的选民。说起这个……阿尔贝雷希特也是选民吧?能持有圣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维克多没有反驳,圣物的确是只有神选择之人才能使用。阿尔贝雷希特能使用原本属于自己的太阳之心,这才是教廷选择漠视他灭了圣歌一族的原由吧。

“你打算把这具尸体怎么样?切成碎片当炼金材料好象太浪费了……”小心谨慎地提防着走到坑底,克莱因在黑龙尸体旁站定,伸手摸了摸心脏位置的伤口。没有血迹,伤口像是被腐蚀过,皮肉烂成粉末状。回想起书变的镰刀,克莱因心有余悸。

那玩意太恐怖了,看来我以后还是少挑衅维克多的好,万一他一个不爽玩神临,我手头的武器可抵挡不住。

想到黑色长镰,克莱因不禁瞥了一眼着手施法的维克多,猜测它是否知道自己持有的并不是普通圣物。亡灵之书是由前死神席维格亲自制作的神器,据说有非凡的力量,自他陨落后就失踪了,没想到会被维克多这个蹩脚牧师找到,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感觉到侧方传来的诡异视线,维克多一扭头,就看到克莱因眯着眼,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似乎是……怨念?

恨意谈不上,但怨气却蛮重的。联想起克莱因讲述自己身世时的口气,维克多马上推断出他是在嫉妒自己的运气,和自己相比,克莱因的运气更差。想到这儿,巫妖不禁产生了些许的愉悦。

注意到维克多上扬的嘴角和眼神透出的得意之色,克莱因默不作声错开视线。心里暗暗发誓,等他找到更好的武器,有了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合格的巫妖,作为亡灵怎么还能有如此之多的情感,不但堕落得不彻底,连转化也不彻底。

“说起神选者,你还漏了一位。”掏出随身携带的炼金材料在地上画出特殊法术需要的法阵,维克多再次施展转化之术,由于神恩比信奉曼格尔时强,所获得的效果也比转化双头狼时好很多。当最后一句祷词结束,黑龙阿吉沙目光茫然地站起,左顾右盼地把周围观察了一番,似乎还没接受已经死亡的事实。

“你是说花瓶圣骑士么,那小子天赋不错,只可惜生错家族。如果他只是普通的贵族,兴许就不用卷入凶险的政治纷争,成就也不会止步于圣骑士。”在看到玛拉之光的第一眼,克莱因就知道维克多的挂名弟弟是玛拉的神选者,那柄光剑同样不凡,可以说是近似亡者之书的存在。只可惜持有者是人类,如果换做拥有祭祀血统的圣歌,那可是连恶魔王也不敢小觑的可怕圣物。

“没有家族何来的血脉,没有血脉他也就不会有天才之名。”施法结束,看着变成僵尸龙的阿吉沙,维克多有些惋惜。龙族的强大还是要活着才能体现啊。

“可恶的牧师……你竟然敢把我变成亡灵!”最初的茫然散去,阿吉沙显然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惜它现在受制将它唤醒的维克多,只能用语言发泄愤怒和不满。

“我给过你机会的,阿吉沙,是你的傲慢杀了你。”凌空一跃,落在黑龙头顶,用神力压下它高傲的头颅:“还有,请称我为祭祀,维克多·堕灵,席维格的神选者。”

神选者(三)

阿吉沙一死,受它操控的绿蜥也迅速退出布赫村。围坐在火圈里的五名人类先是一呆,随后拿起武器,紧张地注视着树冠层顶部,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树屋以外的空间。沉闷的声响有规律和节奏在空气中传播,随着风声一同到来的,还有一种说不出压迫感。

惊愕的表情出现在视力最好的游侠脸上,他已经很久没有作出这样夸张的神态。雷娜咬紧下唇,把手里的匕首又握紧了些。霍克紧张地左右挪动着小碎步,艾露和鲁玛虽然什么也没感觉到,但他们被此刻凝重的气息感染,忐忑不安地透过树叶间隙观望天空,试图找出让杜南三人失态的原因。

毫无预兆的,一股强大的心灵力量袭击了他们,五人委靡跪地,颤抖的四肢无法继续站立。

杜南艰难抬头,还没等他调整视线,“轰”地一声,巨大的黑色物体从空中急速下坠,压倒几棵遮天避日的大树,突然变得开阔的视野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艾露定定地看着扬起灰尘的巨大坠物,那姿态和外型不就是传说中最强的生物——龙吗?视线再往上移,站在龙首的竟然是离开不到半天时间的维克多。看着那道身影,艾露的心情变得异样的苦涩。

虽然早知道他厉害,可没想到连龙也能驯服。这差距实在太大了,我得花多少年才能追上……咦?这感觉不对,虽然和书里描述中的一样有迫人的威压,但更多的是一种让人害怕的感觉,就像维克多散发出的死气……死气!那条龙已经死了?

就在艾露疑惑的时候,一旁的鲁玛却大声叫嚷起来。

“伯爵,你真厉害,连龙都可以驱使!”沙牧少年是四人中最高兴的,与其他四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受龙威的影响无法动弹,但脸上的表情却昭示出他此刻的心情。一想到自己将来也有能驱龙的力量,可以为族人报仇,鲁玛更不后悔成为死神牧师的选择。

“笨蛋,没看出来那龙已经死了吗,这哪是驱龙,分明就是召唤不死生物……”艾露忍不住小声嘀咕。

“诶?召唤不死生物?可你们刚才不是在讨论黑龙……”鲁玛还没说完,就被一只从后面伸过来的大手捂住嘴巴,他用眼角一瞟,是游侠杜南。

“居然一个没死,我本来以为要帮你们收尸的。”其实早在接近布赫村的时候就感受到五个生命体了,但维克多仍选择用语言刺激一下佣兵们。果然,连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在内,全都露出气愤的表情。

可维克多没有给他们表示不满的时间,从龙首上跃下,轻轻落在鲁玛身边,一把他将从地上提起。然后在其他四人的目瞪口呆中举起法杖凌空一点,一团黑雾从杖尖喷出,迅速把两人包裹住。

“他们这是干嘛?”霍克凑近,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声音。出于安全考虑,他不想用自己的手指去试漂浮在空气中的黑雾成分。

“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听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没准又在策划什么邪恶的计谋了。”龙威散去,艾露站直身体,顺便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小姑娘一向讨厌维克多,完全没料到黑雾内的对话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你一定很惊奇,为什么我可以操控像龙这样强大的生物?”

面无表情的巫妖如此问道,鲁玛连连点头。

“正如那小姑娘说的,那头龙已经死了。控制一头死去的龙并没有多少难度,当然,那并不是像你这样的新手可以做到的。”维克多话音才落,鲁玛就激动的请求。

“可、可以教我吗?牧师的法术。”少年眼睛里闪着微光,满是对欲望渴求的欲望。

“神术和奥术不同,法术的威力不是看你有多少魔力,而是看你的信仰。明白我的意思吗?”

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总比自己摸索强,鲁玛迟疑地点了点头。从他呆滞的表情,维克多不难猜出少年并没有听懂自己刚才的话,它只得作更详细的解释。

“从最基础的感应元素精灵,到高等的操控元素精灵,法师全凭自己摸索。神职者则不同,越虔诚,神所赋予的神恩就越多,神恩和神力直接挂钩,是强是弱,完全取决与你能获得多少神恩的。这次该听明白了吧?”

鲁玛点点头,这次是真听明白了。但疑惑也随之而起:“我……有些地方不明白。”

接触到维克多默许的目光后,他把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神恩是如何得到的?只是像普通人一样祈祷就行?还是通过特殊仪式获得?又如何确认获得了神恩呢?唔……还有,我要怎么做才能达到和你一样的程度?”

维克多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如果克莱因在场一定会狂笑不止。

“普通信徒的祈祷和神职者的祈祷其实没有区别的,区分二者的是虔诚度。普通人信仰神并非他们打从心底里喜爱、遵从神,而是生活所需,根据不同的神职来选择他们所需要的神,这也是普通人为什么天天祈祷却很少有神迹发生的缘由,他们的信仰不纯粹。神职者则不同,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侍奉神,所以虔诚度要比普通人高得多,通常来说,虔诚度代表了该神职者的职位高低,哦……这是光明阵营的标准,黑暗阵营是以成绩来算职位的。至于你什么时候能达到和我一样的标准,不是我自傲也不是我狂妄,我们的起点不同,我刚才说的是一般标准。神职者中也存在天生的等级划分,一如平民与贵族的区别,如果我自己不犯错的话,短期内你是无法达到我现在所拥有的神恩。”

鲁玛的期待表情顿时僵住,好半天才找回嗓音:“那、那么……我现在能做什么。”

“祈祷,虔诚的信念可以替你挽回起点上的劣势。”掰开鲁玛用力握紧的拳头,维克多在他掌心画了一个奇怪的图形,尖利的指甲刺进肉里,留下了红色的纹路。

“这是我所侍之神的神徽,看着它,尝试感受神徽所蕴涵的力量。你如果能凭借坚定的意志力呼唤到神灵的回应,那你就是一名合格的牧师了。无需旁人见证,也无需烦琐的考试,但凡能听到神祇声音的,都是神职者。”

可以吗?我也能……

脑海里回荡着维克多立于龙头时的影象,鲁玛刚压下去的激动又涌回胸腔。

“无论是另外四人还是这森林里的生物都是很好的练习对象,两天后我来接收成果。”维克多话因才落,黑色雾气消散得无影无踪,鲁玛急忙抬头,却已寻不到巫妖的身影,只看到用古怪目光瞪着他的艾露等人。再回头,黑龙一动不动的保持着降落的姿态,目光凝视远方,看也不看下方的几名人类。很显然,维克多又使用传送法术离开了,鲁玛不知道他把这头恐怖的亡灵龙留下有什么用意。

是保护我们呢?还是监视?

撤去火焰,艾露不想继续浪费所剩不多的炼金材料,目光紧随有些激动的鲁玛,她眯着眼,暗暗猜测维克多和他谈了什么。

“各自休息吧,有那头龙在,我们应该不用再担心会有其他动物来偷袭了。”杜南自然也感受到了黑龙散发出的死气,心想有这么一头怪物在,至少活的生物不会再进犯了。于是他爬上还完好的一座树屋,随意打扫后倒头就睡,全然不理会表现出有话要说的雷娜与霍克。

游侠心里其实也有很多疑问要向同伴倾诉的,维克多刚才的那番举动让他彻底打消了原先的念头。沙牧少年表面看起来有点呆傻,可他的眼神一点都不茫然,充满了义无返顾的决然。尽管不知道这个叫鲁玛的少年和巫妖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很明显,他不能信任,即使有再多的疑惑,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在远离森林的小镇上,镇长官邸大厅的一个角落突然爆起一声轻响,白色的闪光过后,圆形的魔法阵上方出现了一道让留守的伊斯菲尔并不意外的身影。

“伯爵。”礼貌的一躬,佣兵团长迫不及待地向维克多报告:“您有访客。”

其实不用伊斯菲尔提示,维克多也知道会在这个时候来访的客人是谁。

“朵拉牧师会来我并不意外,但是……卢西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教皇陛下给予的生日假期长到足够让你来找兄长闲聊?”视线一瞥,不意外的看到调任意米维拉的女牧师,不过大厅里的另外一人就着实让维克多意外了。

身着正式服装的圣骑士从沙发上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奉教皇陛下诏令,从今天起正式调任圣殿联盟西亚教区总督,负责统管这一区域所有教廷职务。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维克多领主。”

维克多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卢西恩,沉默片刻后才露出一个让所有人都琢磨不透的表情。

“恭喜你升迁呐,总督阁下。”

新城(一)

礼节性的会晤后,朵拉就离开了。伊斯菲尔也一同退了出去,把会客大厅留给维克多与卢西恩。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神职者还有总督这个职位?

维克多在心里估算‘圣殿同盟’和‘总督’之间的联系,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所谓的‘教区’不光是光明教廷,还有光明阵营里的其他神殿。先不考虑为什么教皇为什么把总督派到米维拉这小地方,仅是选择在这个时机的理由就值得深思。

是因为风神殿吧……西亚公国能成为联盟的政治中心,只是因为它的首都贝罗约克是风神阿佩尔的临地,作为浮空大陆唯一的神临地,其重要程度自然不言而喻。西亚公国本身并不出产矿石,这也是魔法协会选定塔兰作为总部的另一个原因,强大如光明教会和诺丁帝国不也分庭抗礼各霸南陆一方。米维拉集神临地与魔晶矿于一身,打破了一直以来皇权和神权的分界,教会紧张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什么偏偏选择卢西恩?作为统领浮空大陆所有光明阵营的最高指挥,如此重要的职务不应该指派给年轻又需要避嫌的卢西恩?仅是血缘这一条,就足够圣凡塞缇斯那些老顽固否决教皇的提议,拥有仅次于教皇权利的红衣执政官们为什么一致通过了这次任免?他们应该不愿意卢西恩越爬越高才对,在没有圣歌的如今,能继承教皇一职的除了神选者就是执政官,到底是为什么呢……

觉察到维克的走神,卢西恩低叹一声:“不用想了,他们派我来的目的就是监视你。”

“红衣们老糊涂了吧,居然会选你做总督,他们难道就不怕我们兄弟俩联手么?”卢西恩的解释让维克多暗暗松了口气,他肯坦白就说明问题不大,至少短期内不用担心会从背后挨一刀。

“执政官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教皇陛下执意选我,加上其他圣骑士都有任务,他们只能点头。”卢西恩不认为他真能瞒过维克多。上一次还勉强可以说是奉教皇秘令,这回没借口掩饰了。

“教会这一招可真够狠,派个新总督,西亚联盟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又坐不住了。”西亚大公的死威慑不了野性家,说不定他们会联合在一起,除掉我这个还没站稳脚跟的新领主。对于卢西恩的到任,维克多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虽然是不小的助力,但他同时也是个不稳定的危险因素。

“祖父的威望总还是在的,他们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只要没有大军压境,小打小闹的场面你应付得了。”对于维克多言辞中的观点,卢西恩并不赞同。

教会目前还处于观望状态,浮空大陆紧挨着千岛湾,是距离北陆最近的大陆,光明阵营几百年前就想在这里培植势力了,只可惜属于旧王国的浮空岛自古就信奉中立四神,让教会一直无法插足。

“哼……”听到卢西恩提及阿尔贝雷希特,维克多冷笑一声:“铁血大帝既有狮子的威猛,也有狐狸的狡诈。我虽是长子,却不是正式的婚生子,即使获得晶曜守护者的地位,也依然是默默无名的法师。为何在围剿缇迪斯海盗一役后就变得人尽皆知了?别告诉我你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内幕,你只是不愿面对事实。怯懦、胆小的弟弟啊,我说过很多次,逃避不能帮你摆脱逆境。”

“是,我知道这跟祖父有关,如果不是他默许,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他新招收了一名亡灵法师的事到处传。可这又能说明什么?他既然公开你的身份,自然是要庇护你的。”

“不!你错了。他不是要庇护我,而是要借‘亡灵法师’这个头衔除去他复位路上的潜藏的不稳定因素,比如……西亚大公。”对于卢西恩的短视,维克多连连摇头,暗叹他天生就不是当政客的料。

“西亚公?这怎么可能,他不但是顾问团成员之一,更是祖父最忠实的拥护者,怎么可能……”卢西恩觉得他越来越无法理解维克多的思维了。这种荒谬的论断是怎么得出来的?那个男人对祖父的崇敬可是达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怎么可能是潜藏的不稳定因素?

“忠实的拥护者又如何?只要贝罗约克是神临地的一天,阿尔贝雷希特就不会对它放心。不要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关键不在那十门魔动炮,而是……”指了指头顶上方,维克多没有把剩余的话补上。

卢西恩当然知道头顶上方的是什么。阿佩尔的神临地,号称坚不可破的移动要塞,只有一个坚石之壁又能有什么作为?在百万大军面前,再牢固的结界也会迸裂。

“我想你会错意了,阿尔贝雷希特并不是要顾忌风神殿的结界和圣物。恰恰相反的是,他需要这座现有神殿中最牢固的神临地。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十年后的大战做准备,啊~我们不谈这个,话题扯太远。就说说近在眼前的事吧。”从卢西恩毫无掩饰的表情,维克多能看出他猜错方向了。阿尔贝雷希特无意夺取由风神殿保管的坚石之壁,他要的只是在十年后的大战中立神殿会将这座移动要塞投入到战争之中这样的可能,显然利己主义的西亚大公无法达成他的计划,没用的棋子自然会被遗弃掉,换上更容易掌控的。

“阿尔贝雷希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以及需要做什么。我越出名就越无法摆脱‘庇护’这个枷锁。教会、贵族都盯着我呢,试想要是他现在说将我从顾问团除名,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维克多的发问让卢西恩僵住。一旦祖父宣布不再庇护维克多,第一个要找他麻烦就是自己所属的教会,再来是魔法协会与晶曜学院,之后是有过同袍之谊的顾问团其他成员,最后就要算数不清的贵族了。

“和你待在一起总让我身心疲惫。”发出一声近似牢骚的抱怨后,卢西恩坐回柔软的皮沙发,轻揉着隐隐发痛的太阳穴,为了不听到更多惊悚的对话,他不得不选择换个话题:“那家伙呢?”

没见到克莱因,卢西恩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那个总是以话唠为掩饰的黑暗精灵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无害,神临地的变更多少和他脱不了关系。甚至可以说,西亚大公的死与他脱不了关系。

卢西恩猜想与事实有那么一点出入,认为克莱因召唤了高阶恶魔,间接促成了公爵的死。正如克莱因自嘲的那样,他混的糟糕血统很难让人把黑暗精灵与恶魔直接划上等号。

“我让他协助矮人去清理矿道了,最迟在月底要采集到矿石。”

“这么赶……”废弃的矿道想要重新恢复生产,并不是做做简单的清理工作就行,更让卢西恩担心的,是维克多赶在月底出产矿石的原因。

“建造新城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我也就是个挂名贵族,手头没有拿得出手的份额。只凭小镇那可怜的财政,别说是买石材,连雇人都不够。”伸手凌空一点,从大厅靠墙的长排书架上缓缓飞出一摞厚厚的文件,上面罗列了米维拉镇的所有收入,就算威胁当地的富商和贵族捐献一部分资产也筹不够它要的数量。

“不够?你想一口气就把这里建成新都不成?”就算不管财政,卢西恩也知道这座小镇的财政雇佣工人绰绰有余,不可能像维克多说的‘连雇人都不够’。

“怎么会够呢,矮人的价钱原就比人类高,等莱拉利恩的移民到了,还得雇佣专业佣兵保护他们进入泰阿森林。幸好我是法师,可以省去用在加固城防方面的开销。”维克多每列举出一项,卢西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有风神殿,你连城墙都不用修,别把钱浪费在这些地方!还有,你为什么要雇矮人,没错,他们的修筑技术和锻造同样一流,可价钱却是普通工人的三倍,佣兵……天呐,你修几座村庄为什么还要雇佣兵?!”卢西恩实在无法接受维克多开出的花费名录,即使是塔兰的财政也经不住他这样奢侈浪费。

“你以为我把莱拉利恩城的居民与湖附近的百姓迁徙到自己的领地是出于好心?独立的领地最需要的除了资金,还有武装力量,像米维拉这种小镇光靠风神殿是无法抵御敌袭的。不用魔法,风神殿的结界与坚石之壁都是没用的摆设。眼下这种特殊时刻,谁肯卖大量的飞行坐骑给我?不从泰阿森林里抓现成的,你难道还想让我原本就吃紧的财政再拨出一笔庞大的开销?在捕捉和训练中能存活下来的佣兵与普通民众就是未来的飞骑兵,这又能省一笔。你不用摆出一副批判的表情,相比其他贵族,在我统治下的人类算不错了。既不会让他们交高额的赋税,也不会索取可笑的初夜权,只要有安定的生活,百姓才不在乎他们的统治者是人还是亡灵。”在金钱方面,维克多不想依赖费尔南德斯。那个不惜抛妻弃子也要保存领土的男人这回高兴了,神临地有百年才能更迭一次的规矩,至少在他死以前都不用担心塔兰的延续。

新城(二)

自认口才比不过维克多,卢西恩索性放弃劝说的念头。

放下手中的文件,维克多再次凌空一指,这回出现在它手里的是灌了特殊墨水的魔法笔,走到大厅里唯一一面没有摆放书架的墙壁前,低声念了一句话,光洁的墙壁立刻变成一副巨型画板,简洁的线条勾勒出一座城市的草图,卢西恩眯起眼,很快便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似曾相识的稿图。和几天前相比,丰富了许多,贯通城市的十字型街道已被写满名字的方框占满。阴影公会、佣兵公会、冒险公会、炼金院、秘银锻造等名字在南边大道上排成行,魔法材料、珍稀矿石、服饰饮食等店铺也一应惧全。

“北边你打算安排什么?”卢西恩指着另一条主道,与南边相比,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维克多没有答话,举起笔在北道的西面画了一个不小的框,写上一行字——地之神殿。

卢西恩看着维克多添上去的字微怔:“米维拉没有神殿?”

上一次来的太仓促,没留意,他又仔细浏览了已经规划好的城市布局图,依然没有发现任何神殿。惊讶过后是默然,大型教会只选择人口上万的城市,像米维拉这种交通不便又偏远的小镇还毗邻等同于野兽大本营的泰阿森林,的确是所有神殿避之不及的麻烦地。与死去的前西亚大公一样,总督可是圣殿同盟在浮空大陆教区的最高执政者。即使米维拉是北方最大的战狼培训地,即使已探明有着不亚于晶曜的魔晶矿储量,如果不是维克多把这里选作领地,教皇根本不会派他长驻一个连城也算不上的小镇。

“人口太少,仅这一条就会被主流神殿屏弃。加上紧挨着泰阿森林,即使是极力想扩展信徒的黑暗一族也不会选择这么偏僻的地方。”魔法笔再次划动,维克多在北道另一端写上光明教会:“地段划给你,想怎么建你自己看着办,我就不插手了。”

卢西恩张口欲言,甘德尔闯了进来,本该守在门外的伊斯菲尔却不见踪影。

男爵匆匆赶到集办公地与居所的镇长官邸,正当他感叹幸运之神眷顾自己,能见到行踪飘忽的维克多,眼角扫到坐在沙发上的卢西恩,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顿时噎住了。觉察到他的不自然,维克多轻点了点施过法的墙壁,附着在上面显影术立刻消失,再次变回刷满白灰的砖石。

“有事就说。”在维克多强硬的命令下,甘德尔只得壮着胆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目光不时瞟向卢西恩,既含有害怕的成分,也有少许幸灾乐祸的成分。

“原来我们年轻的总督不是一个人来的”听完甘德尔的算不得小声的秘报,维克多难得露出愉悦的表情。

在界门旁,还有一大群与他一同赴任的神职者。早在卢西恩获准返家举行十八岁成人礼之前,西亚大公死讯传到圣凡塞缇斯时,教皇亲自下令,从南陆各地征召牧师、神官、神殿武士,明知即将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是权利的旋涡,虔诚的信徒们还是义无返顾的来到了被视为大战前最危险的无名小镇。

乘着圣凡塞缇斯特有的魔动飞空艇抵达晶曜后,又使用界门传送到小镇。

不愧是和阿尔贝雷希特同一时期的人物,早早准备了这么一手。我正觉得奇怪,为什么卢西恩顶着教区最高执政者的头衔独自前来,原来教皇已经替他安排好了。只要我能成功拥掉西亚大公,教会就会派一位新的总督,表面上说是监视,实际呢……也就卢西恩这呆子会信漏洞百出的谎言。

教皇与阿尔贝雷希特相处了八十年,足够了解他的脾性与喜好,更知道他的底线。所谓的监视也不过是借口,目的是借我这颗定义模糊的棋子插进西亚联盟的内部,不仅诺丁看中浮空大陆在十年后的有利位置,神圣同盟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利用中立神与光明阵营的教义冲突不大拉拢信徒,在这点上所谓的光明阵营和黑暗阵营没有区别。

“伯爵!”擅离岗位的伊斯菲尔一脸严肃的推门而入:“莱拉利恩的移民到了。”

佣兵团长带来的淡淡血腥味让维克多脸色一沉,就是血腥味飘散的瞬间,它感应到随之一同扩散的恐惧与怨恨。扫了一眼同样感到疑惑的卢西恩,确定他与这个意外的插曲没有任何关系后,维克多才开口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

“您最好亲自去看,我怕我的语言能力无法表达我所看到的一切。”

略显夸张的回答让卢西恩也坐不住了,他紧随着维克多一同赶往大门方向。

卫兵乔尼脸色惨白,竭力抑制不断从胃部上涌的呕吐感,他身旁站着卫兵队长安德森,虽然比乔尼显得更镇静,但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脚步声由远而近,安德森一回头,就看到新领主和一名没见过的青年朝大门方向快速走来。

远远地,维克多就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等不及走楼梯,它施展出一个跳跃术,“呼”一下就跃上砖石混建的墙头。摆脱了高墙的束缚,刺眼的猩红映入眼帘,成百上千的野鼠被剥了皮堆在门外,摆成[外来者滚回去]的字样。

再远些,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青一色的老幼,没有青壮年和妇女,除了一身风尘,就只有惊惶与不安。

卫兵们只听到头顶响起细微的摩擦声,来不急抬头,新领主已然从墙头纵身跃下,翻飞的衣袍如同一对翅膀,一转眼就落到地上堆积的鼠尸上。

从天而降的人影吓到了集结在小镇外的移民,哭喊和抽泣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尾随而来的卢西恩询问安德森,注意到他的穿着,卫兵队长清了清嗓子,简洁的做了说明。

“就在那群人走到他们现在的位置时候,这堆野鼠的尸体突然从天而降,就这么落在大门外,把他们拦了下来……”安德森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就是一眨眼的瞬间,门口的那堆散发着腥臭的鼠尸就出现了。

法术?米维拉这种小镇平时就缺少法师光顾,唯一能和法术沾上边的炼金院也找不出能施展出这么大范围移动法术的高手,就连维克多也不知道这批被迫迁徙的莱拉利恩移民什么时候会到,那躲在暗处的施法者却拿捏如此之准,恰好赶在移民抵达的时候……

卢西恩分析出让他头疼的结论,无论做这件事的人是谁,都不该如此狂妄的挑衅。惹怒一个法师并不怕,可惹怒了一个死神牧师,那可是比黑暗精灵的不死不休还要恐怖。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卢西恩无暇再继续思考,而在以安德森为首的几名卫兵眼中,新领主正以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的步伐向前移动,在他身后,从浅浅脚印中腾起的黑色火焰吞噬了发出恶臭的溃烂鼠尸,血腥味也好象随着火焰一同被焚尽,当维克多站到干燥的地面时,鼠尸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地面上留下渗入泥土红色的文字——欢迎来到普雷西雅。

对待任何人向来都是一副冰冷模样的巫妖左臂贴于胸前,向被刚才一幕惊得呆掉的老幼微微一躬。

“维克多·伍德,普雷西雅的领主,代表本镇居民欢迎诸位的到来。”

莱拉利恩的移民又惊又惑地看着向他们摆出低姿态的男子,很年轻,看相貌绝不超过二十岁,无论服饰还是出场都充满了神秘感。之前的不快与恐惧在这一躬中消散无形,迷迷糊糊就跟着走过原本堆放着尸体的地方,等他们清醒过来时,发现身处一大块草地上。

“卢西恩,先把他们和你的人安置在一起。”没有起伏的声线和平时一样,但卢西恩听出了细微的变化,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维克多的愤怒。在他的印象中,维克多总是淡然和冷漠的,从未在波澜不惊的双瞳里看到过愤怒,现在,与自己同色的冰冷双瞳中释放着让人害怕的火焰。

卢西恩他不仅为承受这愤怒之火的人担忧起来,一旦被找到,恐怕就不只是杀死那么简单,希望维克多的手段不要太激烈,以免随自己来的圣殿同盟成员无法忍受。

“当着这么多光明阵营的人,你多少收敛一些吧。”

“收敛?原本我是不想这么快把那家伙弄到小镇,既然有人要和我玩捉迷藏,那么我就找一位最合适这个游戏的家伙来替我。”维克多话音刚结束,伪装成披肩的双头狼动了起来,在一群牧师、神官、神殿武士的戒备下由实变虚,化做一道银光消失在暮色里。

“你刚做了什么……”卢西恩自是知道那拉风的双头狼不仅是披肩,维克多提到的‘那家伙’让他有点不安。

“普雷西雅扩建在即,城墙很快就会被推倒,我昨天刚物色到了一位绝佳的看守,眼下走不开,只好让塞伯利恩去泰阿森林把它替换过来。照顾那几个佣兵,双头狼绰绰有余。”

维克多自信中又带着少许报复表情让卢西恩的不安继续扩大。

新城(三)

泰阿森林——

杜南根本没就睡,只是闭着眼睛小憩。其他人也一样,旁边就有一头亡灵龙,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可能睡着。在这样的环境下,佣兵出身的雷娜和霍克尚可以闭目养身,艾露和鲁玛连眼都不敢闭,一个调配身上剩余不多的炼金材料,另一个则抱着维克多给他的手抄埋头苦读。

就在夜色完全降临被废弃的布赫村时,宁静的氛围忽然有了变化,杜南抓起置放在脚边的精灵长弓,拉开木制的房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卧在村外的黑龙直立起上半身,鲜红的竖瞳凝望着空气中某个点,发出低沉的咆哮。

“不要在我面前玩藏匿的小把戏,出来。”

“都已经变成亡灵,就别端龙族的架子了。”双头魔狼现出隐匿的身形,尽管体型和黑龙相差甚远,但它的傲慢丝毫不亚于对方。

黑龙认得这头狼,在巫妖的肩头,以披肩的形式,没想到也是亡灵。巫妖的死气太重,竟盖过了双头狼本身的气息。

“它在召唤你,东南五十距的小镇。”

即使变成亡灵,阿吉沙依然不改刻在灵魂里的傲慢,作足了高姿态后,它缓缓舒展翼膜,没有带起一丝尘土起飞,向着东南方飞去。

“各位,从现在起,由我代替刚才那家伙监视你们的训练。”视线一转,前战狼王塞伯利恩望着从树屋里探出头的佣兵,把他们听不懂黑暗语变更为人类通用语。

※※※

光明教会分到的地址在未来的新城北面大道正中,正后方就是市政官邸,可谓是全城最黄金的地段。这里目前还是一大块空地,是小镇的广场兼休息场所。远道而来的神职者在种满青草的地面上支起帐篷,因为莱拉利恩城的居民或多或少都受了外伤,牧师在神官的指挥下开始给这批同样是外来者的移民疗伤、定神。

呻吟、哭泣在牧师的安抚下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有了安身之所而越演越烈,混杂着牧师们吟唱,组成了一支变了调的诡异和声。当地居民虽然好奇,却也不敢离开自己家门,跑到草地附近凑热闹,相比满足好奇心,他们更不想见到年轻英俊的领主。

在成堆坐在草地上的移民当中,卢西恩找到一位村长,当他问起为何不见青壮年,以及为何受伤时,老人顾忌的目光立刻投向原本站得稍远些,正在指示当地贵族捐出自家不用的布匹、米粮的维克多。

“不用担心,他不会对你们怎么样,无论外界传闻他有多可怕,毕竟是此地领主。”将手搭在老人因不安而微微颤动的瘦弱肩头,安神定心的安抚术无声无息地发挥着作用,老村长的焦虑很快就在卢西恩的安慰下缓和。

“接到迁徙的命令,我们不敢耽搁,收拾好行装后在第三天就起程。一路北上,沿途没有发生任何事,可过了晶曜之后……”回忆起恐怖的半个月,老人眼中刚压下去的惊惶又浮了上来:“刚开始,看不见的怪物只是在夜晚出没。负责守夜和护卫的成年男性一个接一个失踪,然后是年轻的女人,到最后,那些怪物甚至连白天也会出现,我们只能仍下一具又一具尸体,除了跑,没有别的办法,途经的所有城市和村庄都不收留我们,无论我们怎么哀求、哭喊,他们都铁石心肠将我们拒之门外……”

神官的交谈声在老人的讲述下渐渐沉寂,就在他们同情心泛滥的时候,以贾拉迪为首的贵族与富商们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领主身上腾起一团黑色的火焰,没有戴面具的脸上满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意。

神殿武士围成一个圈,警惕地注视着死气突然高涨的维克多,如果说刚才他们还认为挂着伯爵头衔的领主是亡灵法师的话,现在已经没人还会有人抱着如此单纯的想法。

“他怎么了?”身为副官的达维亚自然也随着卢西恩一同调度。除去维克多与匆匆赶到的地之牧师朵拉,他是在场的神职者中与维克多相处时间最多的人。在达维亚的记忆里,卢西恩的异母兄长是个无论何时都保持着绝对理智的亡灵,他很难想象,也不敢相信会看到维克多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情感。

虽然荒谬,但达维亚却产生了一个念头,维克多的愤怒是针对那名老人所说的话。这……可能吗?亡灵会同情或因为人类不公的遭遇而愤怒?应该只是为其他贵族驳了他的面子而恼怒吧,不过又是什么人敢明目张胆的袭击这些移民呢?就算再怎么讨厌维克多本人,也不该拿无辜的百姓出气,事情如果闹大了,被揪出来还不好收场。

相对达维亚的不解,卢西恩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躲藏在暗处的人对维克多的过去知道得极为详细,故意用排挤、漠视、亡灵这些来对付移民,目的显然是想激怒维克多。聪明一点都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法,是谁呢?选择如此没有退路且粗暴的方式……

一张模糊的面孔在卢西恩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应该不是他,虽然嫌疑很大,但他还不至于愚蠢到这份上。可如果不是他……难道是母亲?不会的,她更不可能把自己陷入这样的死局。

“那是什么?”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众人的视线随着指向天空的手指望去,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浮在小镇上方的风神殿。

“阿吉沙!去把躲在暗处的老鼠找出来,随你怎么玩都可以。”巫妖如冰宵的声音让气温仿佛也跟着也下降了几度。黑影骤然下降,让所有看清楚它面目的人吓得忘了呼吸。

卢西恩的手按在玛拉之光上,快速扫了一眼背对自己的维克多,没有把剑拔出。就是这担忧的瞥视,让他错失了看清维克多抛出的物件的机会。小山般的黑龙俯冲,张开透着腐臭味的大嘴一口将那物件吞下,然后拖曳着肉眼可见黑色的死气,擦着小镇低矮的屋顶飞向南方。

“我没看错吧,居然是一头龙。”达维亚说出了其他人的心声,维克多拒绝向投来疑惑的卢西恩解释,并抢在他开口之前拂袖而去。

“不要惹事!”这句话的对蠢蠢欲动的所有神殿武士说的。他们虽然畏惧维克多的力量,却也本能的排斥和厌恶黑暗。

“阁下,您怎么能容忍他那么嚣张?即使是教皇陛下的命令……”其中一名位阶较高的神殿武士握紧双拳,无法理解也不满于卢西恩的警告。光明与黑暗原本就是不和调和的敌对阵营。

“陛下派你们来不是和他开战的,谨记你们的任务。你们若认为他是我兄长,我便一再忍让你们就错了。维克多·伍德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亡灵,他是阿尔贝雷希特大帝亲封的贵族,是他麾下最得宠的顾问。常人感受不到,难道你们也感受不到他的力量吗?光暗大战在十年后,不是现在!在获得新的命令前,忍耐吧……”卢西恩忍住帮维克多辩解的欲望,他身份微妙,哪边都不能偏帮。对着迎上前来的贾拉迪等贵族,卢西恩深吸一口气,摆出了公式化的表情。

甩下一群除了战战兢兢,什么也不会表态的人类贵族,维克多直奔阴影公会,埃里克满心疑惑的接待了第二次找上门的领主。

“伯爵,您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埃里克分会长,我有一件事急需你帮忙?”

“哦……机密的?”仔细斟酌维克多的语气,埃里克猜想伯爵所谓的帮忙是哪方面的。如果是暗杀政客或贵族,他还得请教总部的巴菲会长。

“不,你只需要派出你的手下或雇佣一些可靠的人,在小镇上散播一些流言即可。”

流言?

埃里克越发感到奇怪,依照这一位这几个月来的行事风格,他可不像是需要搞小动作来达成某种目的的人。

“其实也没什么,你只需把我是如何变成无舌者的过程透露给那些急需知道领主是什么人的移民即可。不用添油加醋的描绘,将你所知道的情况如实说出,我对这个委托唯一的要求,只有速度。明天这个时候,我希望那些惶恐不安的移民知道他们的新领主是一个有着悲惨过去的可怜人。当然,如果你能让脑子像石头一样硬的教会成员能在听了我的故事后稍有变通,我会加倍付给你酬劳。”

听到维克多形容自己是可怜人,埃里克扯动僵硬的面部肌肉,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伯爵,一天时间也太短了点吧。”

“对于极力想知道关于我信息的外来者而言,一天时间足够了。这是定金。”丢下几颗成色上好的宝石,维克多离开阴影公会,留下埃里克一脸无奈地看着手中的定金。

摊上这么一位领主也真够倒霉……

新城(四)

如维克多想要的那样,关于新领主的“流言”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起先是酒馆,然后是市场,最后发展到闲聊的人们都在讨论这个话题。对他知之甚少的小镇居民很快就对让他们恐惧的领主有了一个大致了解,知道他有个出身平民的母亲,知道他在布赫村长大,知道他从炼金学徒苦学成进阶法师。博人同情的成长环境与求学历程。仅一天时间,虽然小镇上的居民对维克多的看法不可能立刻改观,但至少已没有原先那么厌恶。

感受到这变化的,还有与神职者待在草地上的卢西恩,而关于领主的传闻很快就从当地居民扩散到外来者之中。

当达维亚凑到身边小声询问传闻是否属实时,卢西恩再也坐不住了,他急切的想弄清楚维克多散播对自己有利传闻的真正用意。在前望炼金院的路上,卢西恩终于堵到了行踪飘忽的维克多。

“真正用意?你想太多了,我只不过想营造出对自己统治有利的环境。人类和其他物种不同,天生对弱者就抱有同情和怜悯的心态,公开我的过去并不会让百姓看不起他们的统治者,相反,博人同情的悲惨身世会降低他们的抵触情绪。更何况,我这样做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你带来的那些自认高洁的同袍。”

“维克多,不是我母亲做的。”惯有的讽刺让卢西恩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知道。”回视的眼瞳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怒意,仿佛昨晚表现出怒意与忿忿的不是同一人。

一潭死水、木头,父亲曾用这样的词汇形容过维克多,卢西恩明白不是维克多不懂得表达,而是他早在转变为亡灵的时候就抛下属于生命的一切,情感是人类、是一切有生之物活着最真切的体现。

“你……已经知道对手是谁了?”从维克多召唤亡灵龙的举动看,他似乎已经明白躲躲在暗处使绊子的是谁。卢西恩把自己认识的人都过滤了一遍,值得怀疑的并不多。知道维克多的过往,知道他幼时被排挤,知道他母亲在村民的漠视和排挤下死去,如果不是母亲,那就只会是拉姆德,也只有他才有理由和动机。

“无论是谁,只要他没达到大魔导的级别,就别想从阿吉沙手里逃脱。”对于派黑龙去追捕,维克多显得十分自信。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有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如果那人躲在人口稠密的大城市呢?龙原本就不懂得自律,变成亡灵更加肆无忌惮了。如果那人是拥兵自重的一方贵族呢?它的到来只会引起毁灭性的灾难,再假如,如果当地的教会插手,你就不怕折损了这么重要的战力?”

“只要契约在我手里,即使那家伙玩得太过头被军队或教会干掉无数次,照样可以复活。”维克多将手掌覆在胸口的位置,虽然心脏已不再是主宰生命的要害,却是圣物亡者之书藏匿的位置。借助席维格短暂的神临,它杀死了黑龙,并利用自身拥有的封印,成功夺取了阿吉沙的灵魂并强制使它与自己签下契约。

灵魂契约有着和命匣类似的功效,可以无限次复活被破坏的亡灵之躯,唯一的区别在于巫妖是自由的,而被夺走灵魂的亡灵则要受到契约持有者的操控。除非维克多被湮灭或灵魂契约被其他人夺走之前,否则阿吉沙就一直都处于被奴役状态。

卢西恩正欲说点什么,炼金院到了。

“你来这儿干吗?”

维克多没答话,径直走向最高的一座尖塔。

“来了啊……”费舍尔一脸疲惫坐在炼金室,木制长桌上整齐摆放着七、八个小瓶,里面装满了半透明的浑浊液体。

维克多直接走过去,拿起其中一瓶晃了晃,打开瓶塞,用手指沾了一点擦在掌心。

“似乎没有成功?”

“是的,很不稳定,只能改变一次。”研究了几天,费舍尔也没能成功让食脑魔外壳所做的药剂达到随环境发生改变的效果。

“毕竟是外壳,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不错了,下次抓个活体试试,兴许会成功。”

想象了一下活体的食脑魔,费舍尔脸色难看的扯了扯嘴角,他的自保能力比不得维克多和卢西恩,没兴趣和这么危险的生物来次近距离接触。

卢西恩好奇的拿起一瓶,拔开瓶塞后嗅了嗅,特殊的腥味告诉他,这瓶不起眼的药水使用了某种黑暗物种的躯体。

“这是什么?”

“失败的半成品。”

“你想用它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眼看两人的对话越来越有火药味,费舍尔急忙插了进去:“听说移民到了?”

“是,昨晚就到了,可惜和我原先的想法有出入,只剩无法对抗野兽的老幼,让他们搬到森林的计划显然行不通。”既然不能让莱拉利恩的移民去填补抓捕和训练骑兽的空缺,那只有另想办法了。维克多心里已经有新的对策,只是……缺乏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钱。

它想通过冒险公会招揽整个浮空大陆、甚至是南陆的佣兵,对比免费的移民,佣兵成本虽然高却也免去了培训和高死亡律的缺点。魔晶矿还在进行前期的清理工作,能开采至少也是半个月以后的事。再说了,捕捉骑兽和训练的事可以暂缓,移民却一天也不能再耽搁了。无论是什么人,对侵占自己权益的外来者都不会有好脸色,小镇的居民还没发出抗议,是不敢,一旦积怨加深,即使他们再畏惧我,也会抗议的……

视线瞥向一旁皱紧眉头的卢西恩,维克多心里清楚,让那些移民和神职者们住在一起不是长久之策。它不能让小镇的居民和神殿有过密的联系,即使是将来有可能被自己当成首批牺牲者的移民,也不能让他们壮大教会在当地的势力。

就在维克多苦恼之际,它左手上属于克莱因的传音戒指亮了。

“有事?”本能的,维克多认为是矿道的清理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克莱因又遇到了来自下层世界的生物。

“是好消息啊,领主。”这次从魔法晶石里传出不是以往懒洋洋的声调,是夹杂着北方口音的通用语,这声音维克多听过,是寒冰矮人族长巴烈特。

“找到矿脉了?”

“差不多吧,乌尔曼已经带着样品出发了。”

来自矿道的好消息让巫妖一扫烦闷,它将桌上的药剂全都装进随身携带的魔法袋中,朝费舍尔略微欠身后,离开了炼金室。这次卢西恩没有尾随,而是选择留下询问维克多到底让费舍尔帮忙做的药剂有什么用。

“效果?类似像隐身药水吧,一次性的,效力只有半天,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疑神疑鬼的以为他又想做什么坏事。”费舍尔连连摆手,从内心来讲他更偏向维克多,所以对于药剂的事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

“我不是针对他,只是……”本能地解释,可话一出口,卢西恩就后悔了。

我根本不用解释的,无论他做了什么,从教义上来说,都是恶。

不想多待,怕费舍尔继续谈和维克多有关的话题,卢西恩以回营地为由离开了炼金院。往后,还会有更多的圣殿同盟派来的人抵达,如何调解他们与维克多的关系成了卢西恩现在最头疼的一件事。

乌尔曼比维克多预料的早很多抵达镇长官邸,他背着一个厚皮大包,一脸兴奋的冲进屋,然后在伊斯菲尔关切的目光中,将大包放到大厅里唯一的桌子上。重物以及金属特有的声响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维克多看着眼前的大包,猜想里面转的是需要加工的原矿呢,还是被前人废弃的半成品。

“我们运气不错。”乌尔曼兴奋得连称呼也省了,他伸手抓了一把,摊开,成色不错的水晶立刻呈现在巫妖眼中。

奇怪,既然已经成功开采,为什么达沃矿会被废弃?一窝蛛怪的危险和魔晶矿相比不值一提,即使是下层世界的危险生物也不可能阻挡住人类贪婪的欲望。

“伯爵?”乌尔曼有些意外的发现,维克多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幸喜,反而陷入沉思。从严肃的表情来看,似乎不是好事。

“可以挖掘了?”

“是的,矿脉出人意料的靠近地表,按常理不应该在这么浅的地层才对,族长希望您能再加派一点人手,毕竟晶矿可以直接采集了,只凭我们那点人,恐怕无法保证没有人去搞破坏或者是偷矿石。”

“克莱因呢,有他在应该不用担心的。”

“咳……他整天忙着钻废弃的矿洞,连残余的蛛怪都是我们自己搞定的。”对此,乌尔曼很是不满,因为不敢指责克莱因,他也只能向维克多打小报告。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亲自和他谈。”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克莱因的传音戒指会在巴烈特手里,多半是他忙着搜寻其他通过通道进入矿洞的下层生物,无暇顾及矮人那边的进展,才把戒指丢给巴烈特。维克多收下乌尔曼带来的样品,这批数量不多的魔晶矿已是一笔不小的资金,用它们可以雇下足够的佣兵,也可以雇佣它计划好的建城工人、购买材料。

新城(五)

有了钱,许多事一下就迎刃而解。向萨夫说明情况后,他立刻承诺负责搞定招募的事。十天后,第一批佣兵就到了,效率之高,让维克多感叹不愧是佣兵公会总会长。与此同时,来到正式更名为普雷西亚的,还另一则消息——晶曜受到身份不明的黑龙攻击。

面对前来质问的卢西恩,维克多并不感到惊讶,可以说,他的到来在巫妖的预料之中。

“当初我就说过不该派那条龙去的,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惹出事端,你打算怎么收场?”

“哦呀,你居然没有告诉父亲晶曜有可能被龙袭,这可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别岔开话题!”卢西恩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把这条消息通知父亲,那样的话,兴许可以减少损失。

“何必生气,据我所知,阿吉沙的到访并没有造成一个平民死亡。”

“可它却毁掉了半座学院!”卢西恩可以预见父亲会有多震怒,毕竟晶曜能有现在的发展,大部分功劳都是学院的。

“你更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拉姆德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而不是你的母亲。”

“你怎么确定的?”虽然卢西恩也猜测是那个法师,但他也只是猜测,还没具体的证据。

“灵魂契约啊,阿吉沙告诉我了。”

“把那条龙召回来,立刻!”沉默片刻,卢西恩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希望过几天再听到它袭击其他城市的消息。你别忘了教皇派我来这里的目的,监视!是监视你懂吗?”

卢西恩话音刚落,伊斯菲尔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十多名做佣兵装扮的人,他们都是维克多雇佣的各个佣兵首领。最前面的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行了鞠躬礼,将手里一封盖有佣兵公会印戳的信笺递给维克多。

“你们有多少人?”现在,即使初出见面的陌生人,维克多也不再使用舌棍。

“三百五十名,后期还会增加五百。”佣兵在回答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打量维克多。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与站在窗畔的圣骑士有神似之处,果然是和传闻一样呢,这二人是兄弟。

总共是九百五十人?既然召集不是问题,为什么不干脆凑个整数?接过递向自己的信笺,维克多心存疑惑的拆开,里面是公式化的文件,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信息。

看出维克多的疑惑,佣兵解释未防止一些贵族利用佣兵反叛,公会自建立之初就定下规矩,单个地区雇佣不得超过千人。

“那么,我也不罗嗦,直接进入主题。这次你们的任务是沿南泰阿森林边缘一带捕捉森林里的飞行兽类。”伸手一点,放置在书架上的泰阿地图就自动飞出,在佣兵面前停住后自动摊开。沿着森林的边缘已经画了几个圈,还标注了附近都有什么种类的生物。

几乎是立刻,佣兵们就判断出这是他们此番任务的执行地点,对视了一眼之后,唯一的一名女性佣兵开口询问,她的问题也是其他人让所担心的。

“魔法生物吗?”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吧,我不是苛责的雇主,如果进行得顺利,自然会考虑魔法生物。”手指一勾,地图飞回书架,维克多向一旁的伊斯菲尔点点头,让已经被贵族们认为是巫妖心腹的伊斯菲尔带领这批新到的佣兵去购买捕兽所需的各种物品。

目送佣兵离去,维克多开始考虑补给。霍克等人是带了足够的干粮进的森林,他们人少,省着吃半个月是没问题,三百人的食粮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你还真打算让佣兵捕捉飞行坐骑?!”与佣兵的面谈结束,卢西恩其实是不大赞成维克多的这个做法。佣兵不是士兵,没用忠诚度可言,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叛变。

“我手头无兵可调,也只能将这个重任委托给你所谓不可靠的佣兵。”一直在羊皮制成的卷轴上记书写今后各种规划的维克多抬起头:“你还有什么想法和建议最好一并说了,能采用的,我会接纳。”

卢西恩表情滞住,完全没有料到维克多会这样说。在他的印象中,维克多固执、多疑,即使自己有什么想法,他也会找各种理由驳斥。

“你……”

“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卢西恩熟悉的冷笑在大厅里回荡,维克多冷下脸:“我们才相识半年不到的时间,不觉得用以前这个词过于夸张?再说,你真的了解我?你之前确定你所看到的不是我伪装出的假象?要知道,我是亡灵,从我们见面的第一次起,我就已经是亡灵了。给你一个忠告,卢西恩。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尽管我们有血缘关系,尽管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但那也只是目前,一旦十年后的大战开启,我们也许就是敌人了。”

谈话再一次不欢而散,卢西恩憋闷的回到临时用做驻地的大草坪,见他脸色不佳,达维亚关切地上前询问缘由。卢西恩连连摇头,这是他自己的烦恼,无法向旁人倾诉。

“是……因为他吧,你的异母兄长。”其实卢西恩不说,达维亚也能猜出来。这不仅是因为他做了四年的副官,更因为一向理智的卢西恩只有在面对维克多时情绪才会失控,也只有在那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上司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呼……”卢西恩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维克多总有激怒自己的能力,就在他已经准备接受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兄长时,维克多却不时提醒,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像真正的兄弟那样,甚至在不久的未来会因为彼此所属的阵营而变成死敌。

“其实你不必把事情想的太复杂。”对于卢西恩的心事,达维亚有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建议:“无论将来如何,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十年之内,你们都是兄弟。大战前你们都没有挥剑相向的理由,与其苦恼不如畅快心胸接受。”

“做比想难得多。”听懂达维亚话里的意思,卢西恩苦笑。他也想啊,可维克多并不只是亡灵那么简单,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十年后维克多将会成为整个光明阵营的强敌。

“其实你最大的烦恼不是面临什么样的困难,而是您想得太多。既然事情已经如此,而且你又无法组阻止,那为什么不淡然得去看待整件事和物。”

“达维亚,我记得你并不喜欢维克多,甚至是有些讨厌他的……”副官的转变虽然还没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但也够卢西恩吃惊的。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他是你兄长这项事实已经无法更改,而现在你们的利益又紧紧联系在一起,我讨厌他不过是因为不喜欢他的性格和身份,这与如何跟他相处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达维亚的说辞很难让人将他两个月前在格兰道尔时的表现划上等号。

卢西恩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与维克多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无法淡然处之。

事情果如卢西恩预料的那样,费尔南德斯在当天下午就派来了使节,质问为什么会有一头亡灵龙跑到晶曜。

对此,维克多的解释是,龙是他放的,目的是抓到普雷西雅捣乱的某法师,至于学院的损失,防御不力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这样的解释显然不能令费尔南德斯满意,他亲自跑了一趟。

当塔兰公爵怒气冲冲地从界门出来,沿途看到他的贵族和圣殿同盟成员都暗自窃喜,满心以为能看领主的笑话,殊不知费尔南迪斯对维克多也是无可奈何,顶多也就口头教训下。

“维克多!”伊斯菲尔没能拦住一脸愤怒的费尔南德斯,在大厅里规划城市的巫妖慢吞吞地转过身。

“父亲。”

在外人面前,维克多还是给足费尔南德斯面子,不到非常时刻,它是不会直呼其名。

“你怎么敢把一条龙,一条亡灵龙放到晶曜!?”

“既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你何必这么生气。”

“怎么没损失?培罗大法师差点没把我的府邸给轰平了!”

原来这才是重点……

维克多在心里冷笑。

“父亲不是挺擅长社交词令吗,让他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好了。”

“我当然有这样说,可他却认定你是我长子,认定让我负责。”

哧笑一声,维克多停下笔:“父亲,这就是您不对了,培罗明显是故意让那条龙攻击学院的。”

“什么?”费尔南德斯没转过弯来。

“我是说,他是故意解除结界让那条龙肆虐学院,这样才有借口让你为这次攻击事件负责啊。”

“你确定?”不是费尔南德斯不信维克多的说辞,而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学院要这样做。

“证据?太简单了。”维克多指了指头顶:“晶曜作为魔法协会的总部,其结界虽然不及风神殿神临地来的坚固,但也没可能一攻就破,如果不是学院故意解除他们的防御机制,只凭一条亡灵龙很难击破,要知道他们的结界可是堪称南陆最强防御之一。”就算没有通过契约得知具体的情况,只凭卢西恩和其他渠道得知的消息,维克多也知道学院放水了。

新城(六)

费尔南德斯在大厅里来回踱步。

如果按照维克多的分析,培罗是有意让亡灵龙破坏学院,那他这样做的目的……

“父亲,培罗虽然是晶曜的院长,但他在魔法协会只是大魔导师级别的长老。”受不了他焦躁的脚步声,维克多略微提示。

“你的意思是……”

“不能以学院来判断协会的立场,在大是大非方面,协会看的永远比个人远,因为他们的构成是团体,任何事都必须由十位大魔导师投票裁决,培罗即使讨厌我,他所能代表的,也只是他自己。”

维克多的话让费尔南德斯双眼一亮:“这么说,你已经和其他人接触过了?”

“哪能呢,除了三大学院的领导者,其他人都是不入世隐士,我这半年时间一会儿北一会儿南,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找人。我会这样说是有依据的,院长之位只有三个,而大魔导师却有十位,彼此之间总是有些小矛盾、小摩擦的。有支持培罗的,自然也就会有反对培罗的。这是人之常情,即使是大魔导师也不能免俗,他们还没到除去七情六欲的阶段。”

费尔南德斯连连点头,认为维克多说的在理,不过,只有自己信他没用啊,协会那边怎么着也得有个交代。

“还有事?”瞥见费尔南德斯欲言又止的表情,维克多大致猜出他的顾虑:“因为协会?”

长舒一口气,有个聪明的儿子的确不错。费尔南德斯心想,有些话不必他出口,维克多就能猜到,省去了自己的尴尬。

“看你这么为难,我跟你回一趟晶曜好了,正好可以拜会一下传说中的魔法协会总部。”招来伊斯菲尔小声叮嘱几句,维克多打算独自前往晶曜,不带任何人。

相比晶曜学院的宏伟,位于城东的协会就不那么显眼了。随费尔南德斯来到城东的平民区,没有高耸的尖塔也没有反着光的结界,维克多很难想象魔法协会的总部就坐落在这片老旧民居中当中。

走过七拐八弯的巷子,费尔南德斯在一个死胡同前站定,这里只有一个脸蛋脏兮兮的小孩,年纪不超过十岁。看着一身华服的塔兰大公,他伸同样脏兮兮的小手。

费尔南德斯皱着眉头,将一块圆形金属片放入孩子手中,小男孩把金属片插进身后看似平凡无奇的墙壁缝隙里,在一阵沉闷的声响中,墙壁像门一样朝两边退开,和法师塔不同,这里的阶梯是盘旋而下的。

嘭!

每走一步,黑暗中便会亮起一个悬浮的火把,沿着冰冷的石墙蜿蜒向下。

“好久不见,公爵。”黯哑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接着是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一个矮瘦的老头由淡转明出现在费尔南德斯和维克多面前,紧接着又是一个,总共来了九位,都是身型枯瘦,年纪一大把的老人。

一向高傲的费尔南德斯朝这些老者鞠了一躬,顺手还拉了一把身后巍然不动的维克多。

“晚上好,维克多·门德尔。”第一个出现的老人使用维克多贵族的姓氏,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拉维。”

叫到自己的名字,维克多微微一躬,走上前。

“听说你和培罗闹得很不愉快。”

维克多本以为会象征性的质问自己派阿吉沙来晶曜的事,却没想到这群老古董只字不提学院被破坏的事。

“也许,是我晋升得太快了。”

大魔导师们发出一连窜冷笑,之后是短暂的沉默,费尔南德斯额头开始冒冷汗,虽然维克多给他分析过局势对自己有利,但他还是拿捏不准协会到底想干什么。

一声轻响过后,物体被拖拽的声音由远至近。

“哎呀,这不是拉姆德长老吗,怎会如此狼狈?”看到被一张无形之网束缚住手脚的拉姆德,维克多坏心的用一贯恶毒的言辞嘲笑对方。

大魔导师随意挥了挥手,拉姆德立刻站起来,同时也能说话了,没有了以往的嚣张,曾经跋扈的协会代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审问。

“拉姆德,你该知道协会的规矩,我们不会约束任何一位法师,但是你们必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尤其不能将战争、灾祸引到总部所在地。这点你在加入长老团时就知道的。”

“导师,我并没有……”拉姆德脸色苍白地替自己辩护。

“可是根据我们的调查,袭击莱拉利恩移民确实是你所为,你和维克多·门德尔的个人恩怨我们不想介入,但,你将晶曜拖入到私人恩怨当中,协会自然要过问。别忘了,你肩负着协会代表的职责,我们不希望辉光城的那一位有所误会,认为袭击、侮辱他新顾问的事是协会授意。”代表其他发魔导师发言的拉维严厉的斥责让拉姆德低下头。

果然还是沾了阿尔贝雷希特的光么……维克多在心里恶意的猜测,如果不是因为“新顾问”这个光环,协会根本不会重视这次袭击吧。

“嘭!”

火焰声再次响起,楼道走下一人,却是培罗。

“院长……”拉姆德像看到了救星,双眼一下亮了起来。可培罗却甩开了他的拉扯的手,径直走到大魔导师的队伍当中。

“好了,除了比耶斯其他人都到了,开始表决吧。”还是拉维发话,其他人分别举起了左手和右手,在一阵让拉姆德胆战心惊的沉寂过后,拉维再度开口:“拉姆德,因违反协会第二条法规,判处流亡之刑,剥夺你代表的职务,并驱逐出长老团。”

“不!!”拉姆德发出绝望的低吼。流亡之刑并不等同于流放,协会会把自己交给那该死的私生子,一旦落到他手里……

维克多仔细数了数大魔导师举手的区别,培罗举的是右手,只有两人举了左手。难道说左手代表反对,右手代表赞同?

“那么,下一项表决。”拉维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转向维克多,巫妖顿时有种被针刺的感觉。

这一次,培罗举了左手,和他同样态度的还有三人,剩下的五名魔导师全都举了右手。

“表决通过。”老人略微停顿,然后说出让维克多都大感意外的话:“维克多·门德尔,从今天起你接替拉姆德成为新的协会代表。”

对于巫妖表现出的惊讶,代表发言的老人很不以为然。

“这个位置没有特别的要求,谁能把上一任挤掉,再通过我们的表决,就是新的协会代表。”

这样的规矩让维克多哑然,没想到魔法协会居然会用这么粗野的方式来决定他们的代表。他还以为会论功绩或是正式决斗一场,以能力强弱决定。

“可以不接受吗?”若在以前,它会欣然接受,但现在它已经有不亚于协会代表的身份了,自然是没空再身兼二职。

“很遗憾,不能。除非有人挑战成功,否则你会在这位置上待很久。”

“那……我能否问下规则?比如协会的法规内容?挑战需要什么的条件?失败了我又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最后一条才是维克多最关心的,如果所谓代表只是偶而出席某个议会之类的,它不介意多一个光环。对于“魔法协会代表”强买强卖这种事,巫妖始终有些理解不能。

“你没有告诉他法规吗?”拉维偏头询问培罗,后者选择沉默。

“既然培罗没有告诉你,那就由我来做一次简单的说明。首先是法规,这高于一切,是协会的准则,一入普通人必须准守的法律。第一条,不得将协会的秘密告诉协会之外的任何人。第二条,不得把战争、灾祸引到协会所在地,包括总部。第三条,不得参与、资助谋杀任何国家的贵族、皇室。至于挑战的规则,必须有法师、隶属三大学院以及大法师位阶以上这三点作为基础。无论是什么世界,失败者都没有立足之地,统一要处以流亡之刑,剥夺在协会内所有一切职务、权利、位阶。犯了法规中任何一条,也是同罪。请你谨记。”说完,拉维伸手凌空一抓,拉姆德长袍上像胸章一样的青灰色的图案变成了一团火焰。再虚虚一按,这团火就移到维克多的袍子上。

巫妖只感觉到一股暖意注入长袍,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协会代表的标记,我还以为是拉姆德自己弄的花哨玩意……

低头看了一眼袍子上的图章,维克多不得不提问它的用途。

“只是个象征,里面附加了一个传送法术,可以让你随时传送回总部所在地。”

“这样啊……这家伙我可以带走吗?”话说到这份上,维克多大致也猜出于大魔导师们的见面也该结束了。

“当然,失败者随你处置。”看着维克多伸向拉姆德的苍白手掌,拉维眯了眯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离开的时候,费尔南德斯跟在维克多身后,看他拎小鸡一样把与自己身材相当的拉姆德拎在手里。

“你打算这么处置这家伙?”毕竟是妻子以前的手下,如果下场太难看,他担心会拂了蓝蒂娅的面子。

“这就不劳父亲大人操心了,反正我已经帮您把龙袭这件事搞定了。”没有使用界门,维克多才离开协会总部就开启传送法阵,把自己连同一脸苍白的拉姆德带回领地。

新城(七)

“把那些人放进来!”

“不行,领主不在我们说了算。”

“外还下着雨呢,你难道要让那些远道而来的工匠在高墙之外忍受风吹雨淋?”

“卢西恩阁下,您虽贵为圣殿同盟的总督兼圣骑士,却没有任何干预政治权利,希望你不要插手本地的事务。”

“哎呀哎呀~领主一不在,你们就闹矛盾,要是他回来看到了……”

“闭嘴,这里没有混血精灵说话的份!”

正直的怒斥、慵懒的调侃、咄咄逼人的贵族腔调在传送法阵开启前,先传入了维克多的耳中。当传送法镇发出光芒后,镇长官邸大厅里的交谈声立刻停了下来,拎着拉姆德的巫妖出现在诸人视线中。

视线一扫,维克多看到了本该在矿坑里的克莱因,以及向来与他不和的卢西恩与其副官,除去伊斯菲尔外,以贾拉迪为首的贵族们也在场。

“很热闹啊,不过现在可不是喝下午茶的时间。”

冷冰冰且带着淡淡指责语气的嗓音响起,除了卢西恩和克莱因,其他人都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避免和维克多的目光直接接触。

“这是谁?”克莱因笑眯眯的走上前,用食指戳了戳表情僵硬的拉姆德,法师只能用恶毒兼厌恶的目光回瞪。

“袭击莱拉利恩城移民的幕后元凶。”

维克多的一句话让拉姆德立刻成为诸人的焦点,达维亚更是奉上了鄙夷的目光,他再怎么不喜欢巫妖,却还是欣赏其敢做敢为的行事风格,至少在他眼里,维克多即使干坏事也都是从正面进攻,不会在背后阴人。

贵族们的目光比较复杂,没有达维亚那么直白,也不是完全的善意。相比克莱因的好奇,卢西恩的表情就很微妙了。他不知道维克多会如何处分这位母亲的前手下,但依照他对维克多的了解,拉姆德绝对不会有个舒坦的死法。

“要杀便杀!”兴许是受不了被围观,拉姆德低吼了一句,话才说完,就被进在咫尺的克莱因掐住喉咙。

“哎呀呀~脾气真坏,这可不好,我们的领主大人最喜欢折磨像你这样的硬骨头了,你说是吧,维克多。”

巫妖没有搭话,只是将目光定在拉姆德身上,慢慢的、来回的扫视、打量,拉姆德觉得有一把看不见的匕首割裂了他的身体,冰锋般的视线在他身上扎了一个又一个血洞。

“我去了一趟晶曜。”在诸人屏息等待中,维克多缓缓地说出了它离开的原因:“带回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协会不追究学院被破坏一事,顺便把这家伙交给我处置。至于坏消息……我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为协会新一任的代表。”

在场之人都无一例外的作出吃惊或惊讶的表情,不仅没有预料到,更难以接受这个被维克多称做坏消息的爆炸性消息。

“你是说……魔法协会非但没有追究你,还让你当上了协会代表的职务?”卢西恩支着下巴,有点些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协会岂是那么容易妥协的,无论维克多口材再好,他跟协会作对是铁板钉钉的事。要真这样好说话,拉姆德压根就不会被处分。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害怕祖父吧……

“本来我是不想接下这职务的,光是领主一职我就忙得抽不开身,哪有时间去帮协会处理一些小麻烦和兼职代言人,不过一考虑明年将会移到这里举行的冒险者考试,我又不得不接下。话说回来……你们聚在一起,讨论什么呢?”话题一转,维克多问起这一屋子的人挤在它平时当做办公地点的镇长官邸的缘由,它才不信这些人聚在一起是聊天。

“起因还不都是因为你雇佣的那些人。”克莱因嘴快,把伊斯菲尔原本打算禀报给维克多的话抢先了。

“雇佣?你是说那些佣兵?我不是已经派他们去泰阿森林了吗?他们怎么还没动身?”

“不不不,不是佣兵哦,是你雇来建造新城的矮人。”克莱因摆了摆手,示意维克多理解错误。

巫妖将视线转向伊斯菲尔,对方慎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人呢?既然人已经到了,为什么我没看到人?”

“这就要问那些贵族老爷了,他们认为你规划的设计图过于奢侈浪费,会抽干小镇的所有经费。”这次,恶魔将炮口转向贾拉迪围首的贵族。

“我怎么不知道我做事还需要经过各位同意。”眯起眼,维克多瞪着从它出现起就气势渐弱的各位人类贵族。

该死的贵族,我真该找机会把他们都摄魂控制住,我还没找他们募捐建城经费,他们倒先找起我的麻烦了。

不怀好意的瞥视让贾拉德浑身不自在,他上前一步,正准备替自己辩解,维克多却挥手从书架上召来一张空白的羊皮纸,在魔法的操控下,沾了墨水的羽毛笔自己动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只好向父亲请调了。”

“您的意思是?”请调一词让男爵十分不安,心中默念,该不会是他认为的那个意思吧。

“拉维托、邦尼、席尔夫兰、特维利拉、埃斯托利恩、巴利克……哦,还有你,贾拉迪。以上七位全部都迁出普雷西雅,我遣转人护送,最迟父亲的命令明天就能签发下来,各位,回家准备一下。”

“为什么?”贵族不满的怒吼立刻盖过了其他说话声。

“我需要的是听话、顺从的下属,而不是处处和我作对的叛逆者。既然你们无法认同我的理念,那我也只好请各位挪挪窝。”

“你也不过是个伯爵,就算有那一位撑腰,也不能这样对待我们,用这样荒谬的理由把我们赶出世代居住的封地,和你不同,我们可都是世袭的正统贵族!!”其中年纪较大的一位不满维克多的独断,不停地用手杖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咄咄”声。

“哼……”巫妖嘴角微扬,拉出了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冷笑:“既然一号方案大家都不接受,那就采取二号方案吧。”

对维克多性格大致了解的卢西恩一看那种带着恶意的表情,就知道维克多所提议的二号方案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只需一个小小的咒语,就可以送各位去见你们所信仰的玛拉。杀光继承人,以无嗣为由剥夺封号,财产充公。相比第一个,我更喜欢二号方案啊……”

“你怎么敢……”一说要杀人,贵族们慌神了,惶恐的眼神扫向一旁的圣骑士,期望他能站出来主持公道,却忘了片刻之前还跟他发生过争执。

达维亚站在卢西恩身后,等待他的命令,怕只怕是年轻的上司不会违抗兄长的意愿。

“大哥!”没有使用充满隔阂的敬称,卢西恩第二次在外人面前称他为兄长。

已经将手探向口出狂言的老贵族的维克多顿了一下,巫妖微微侧头,看到一张集担忧、焦虑表情的面孔。

“感谢卢西恩吧,若不是他替你们说情,我可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各位。”收回手掌,维克多虚抓了一下,一旁实木制作的长桌立刻断成数截:“我最讨厌看不清局势的人了,偏偏你们还以自己的贵族身份沾沾自喜,真以为顶着个无用的世袭头衔我就不敢对你们怎么样?而且,你们也搞错顺序了。在兄长、儿子、法师、领主之前,我首先是个邪恶的亡灵。不要拿你们的标准,拿世人的标准来衡量我,要让你们死亡和失踪我有很多方法。滚!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带着你们的家当和奴仆滚出我的地盘。”

吓走了哆嗦的贵族,维克多颇有深意地看一眼卢西恩,让伊斯菲尔带路去迎接还在大雨中的矮人雇工。

瓢泼大雨虽没让整个小镇陷入水患之中,却也考验着围墙和一些老旧建筑。

大门外,几十名矮人齐齐站成一排,面无表情的看着与他们对峙的士兵。

“开门。”

维克多赶到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同样的画面,它不想再看第三次,所以贵族们必须搬家。要彻底杜绝它不在期间有人乱发号施令。

“多鲁曼·提托。”看到一身黑色长袍、面色苍白的青年浑身上下滴雨未沾地朝自己走来,为首已经被雨水淋透的矮人上前一步,闷着声自我介绍。

将手贴伏于胸前,行了一个贵族礼,维克多也回应道:“维克多·伍德。”

“领主阁下,请问您的命令是否就是最高指令?”矮人倒没有因为被档在门外而生气,只是想知道以后是否还会遇到类似的问题。

“那是当然,不听从命令的人,我已经将他们遣散到别的地方,本城不需要不听从我号令的人,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引领着矮人,维克多把他们直接送到镇长官邸,那里有足够的空房够这些即将着为它手建造新城的工人。而作为第一个迫切需要改建的,就是新城政治的中心——镇长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