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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来了
本章字数:52039 更新时间:2025-06-21 09:59:33

雪去世以后,只有半夜重温与她的旧情时他才允许自己有生理反应。刚才的欲望使他断定自己实在是个混蛋。

他不喜欢主动的女人,如同不喜欢摇尾乞怜的狗。

而且叶菁的出现减少过他对于雪的爱。这更使她显得罪孽深重,不可宽恕。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恨她并厌恶她拒绝她的理由。

他傲然地瞥了一眼叶菁的头像。这个一直在他眼里很神秘很高雅的女人在霎时间变作卑贱的化身。

他盯着她的头像,静坐不动。

兵书上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摸清这个女人主动打招呼的原因:是线上没人孤独得找我打发时间?我的气息感染到她,许多天不见牵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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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雪离开世界以后会有数不清的女孩子向自己靠近,慕涵与叶菁之类都将是唾手可得的猎物。如今雪真的去了,才看清事实与想象之间的距离。欲把幻想变成现实,需要多大的努力?一切都遥不可及,他备感失落。

他并不能忍受在孤独中被黑暗与寂寞长久陪伴的生活。

叶菁的主动,使他猛地心跳了一下,兴奋、激动,脑子突然嗡嗡作大失去了定力。

她在问候我?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感官。加了叶菁为好友以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招呼。以往这个女人的寡言和矜持使他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贵族气味,由此敬畏她,并产生了用一生的时间探究她也在所不惜的兴致。现在看来不用费那么多力了。

心被一种胜利的喜悦捶击得狂跳不已。

放不下架子去迎合生活中那些冲自己使媚的女子,过分矜持的后果是与人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而网络却不同,在这里大家互不相识,尽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这也许是他钟情于网络的根本原因。

但是准确地说他是不相信什么网恋的。之所以向往网恋的境界,只是为了追求一种过程和一种精神的享受。他经常在觉得和一个人谈起来很投缘时,发现自己爱上了那个人。尽管只是一种感觉,他却喜欢这种感觉带来的刺激。他通常并不考虑网那端的女子长了什么样子的面孔,更不会在意对方是否已有意中人,甚至是否正在热恋中或者是网恋中。因为他对摄取女人灵魂的招数有足够的技巧和信心。无论什么样子的女人,只要存心攻破,没人能逃脱。

同时他是个太过于实际的人,并没想过要把网恋切实到生活中来。虽然和雪的相识是在网上,但他认为那是仅有的奇迹。所以他在网上的付出总比对方少,甚至于从不付出什么,而只是一味地猎获。

虽然对网上的交谈从来没有认真过,但是认识雪以后,再也没在网上顺口说些喜欢某人的混话。

叶菁的主动使他再次看到情感的转机,难道是冥冥之中老天的安排?怎么她的问候令他如此感应?或许这是第N次正宗网恋的开始?他萌生了重施当年俘虏雪时所用的伎俩。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是否对得起雪,更担心激起民愤。毕竟是当众对雪作过承诺。

他的心,在矛盾。

雪去世以后,只有半夜重温与她的旧情时他才允许自己有生理反应。刚才的欲望使他断定自己实在是个混蛋。

他不喜欢主动的女人,如同不喜欢摇尾乞怜的狗。

而且叶菁的出现减少过他对于雪的爱。这更使她显得罪孽深重,不可宽恕。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恨她并厌恶她拒绝她的理由。

他傲然地瞥了一眼叶菁的头像。这个一直在他眼里很神秘很高雅的女人在霎时间变作卑贱的化身。

他盯着她的头像,静坐不动。

兵书上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摸清这个女人主动打招呼的原因:是线上没人孤独得找我打发时间?我的气息感染到她,许多天不见牵挂我……

原因想了一大串,最终没敢确定是哪一种。

他决定暂不收看她的信息。先把情绪酝酿好,然后再施展铁腕伎俩:挖掘女人的心思,控制女人的灵魂,驻进女人的心窝。

像淫荡的美妇,像慑人魂魄的幽灵。不点击信息收看,她那戴着墨镜的头像就一直摇晃不停地召唤着他。

这是一种不可抵抗的引诱。“那黑色镜片后的眼睛用什么表情在看着我?太诱人探究的神秘!”

三十秒钟后,他觉得她在这种对峙中被冷落很久了。不由地对她产生了爱怜的情愫。

她发的什么结构的字过来?

实在是让人欲火焚心的煎熬,他在顽强的自持中败下阵来。

由于长久地被煎熬在失去雪的孤独和寂寞中,叶菁的卑贱已变做一种温暖和温柔抚向他。他把看她字的欲望归结为反抗寂寞和孤独的困扰的必然行动。终于找到堂而皇之地接受她——雪之外的女人的理由!

急不可耐地收看了她送过来的信息,他听到自己的心“嗵”的响了一下:难道她每天都在等待我?

好像是雪在冥界感应到了即将被冷落的命运,在他腕上重重地坠着使他没力气打字。

叶菁的吸引早已盖过雪留下的气息,他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看着那个疤痕说:“雪,不可以太任性!”

雪一贯怕他,冥界的力量仍没改变她的软弱,在他的疤痕里抖了一下身子,便安静下来。

他随之恢复了打字速度:叶菁你好!你的关怀使我感动!

叶菁:呵呵!陈煜,这么多天没见,你忙什么呢?

她的笑好有力量,可以带着阳光从屏幕的另端来照射他、温暖他。

他似乎能看到他的恭维使叶菁在网络另端笑至露出牙齿。他突然浑身轻松。自雪去世以后那种重感冒似的浑身冗沉,刹那间被她的笑容驱走。

他长舒了一口气,爽快地甩了甩头。长发在腮上拂得痒痒的。“是谁的长发在拂我?叶菁从网上走了下来?”他陶醉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并企图就势捧住她双腮。

怎么回事?身边并没有人,手里抓的是自己的头发!

他骇然地走到卫生间浴镜前。长发及肩,英俊脱俗的男子在镜子里惊惧地张着眼睛看他。他望着对方清澈如水的眸子问:“你是我吗?”

蓦然记起在雪重病以后便再也没理过头发,至今已习惯于不正经打理自己的形象。

他梳了几下头发,赶紧回来和叶菁对话。

叶菁在等待。

“雪当初就是这样在网的另端等我!”他突然怀念和雪的曾经,雪就是这样在屏幕的另一端无怨无悔地等!想起雪的离去,想起与雪的冥婚。他被自己的行为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时哽咽。说不尽的伤感和自豪。

已无力气说话,呆了好久他才敲键盘:叶菁,谈谈你的过去吧。

叶菁:呵呵,一个人如果总把思想沉湎在往事中,就不会有积极的心态面对未来。我喜欢和往事干杯。让所有的黑暗都成为过去,我们需要面对的是将来。说说你对未来的打算如何?

“殊不知你越是不肯说,越是把自己严密包裹,越是向我透露了你是最易被人俘获的信号。”陈煜推测出叶菁是个有伤心经历的女人,他知道,包裹再严密的女人也抵不住爱情的攻击,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弱智,伤感的女人最重情最容易被攻破心理防线。

况且事实上他很需要有个人倾诉。索性把对雪的深情对雪的付出全盘讲给她听,不把她感动死才怪。

时针指向了零点。

午夜的钟声敲打着两颗孤男寡女的心。长时间的倾诉,使两颗心越靠越近。他似乎听到了叶菁在零点的呼吸声。

叶菁:天下竟有你这般真情男子!雪的生命虽然短暂,却无悔于此生!

怪女人、傻女人,怎么会羡慕一个短暂的生命?这种女人最痴情最容易被感动,最瞧不起三心二意的男人。

又一道容易被人攻破防线的信息被陈煜捕捉到。

陈煜回复道:我愿用一生的孤单来陪伴雪的长眠,我这一生再也不会爱上雪之外的任何女人!

叶菁:我的心,在颤栗,你对雪的深情,是令我骇异的情感。如此深情,只有在小说和电影中才可以看到。没想到现实中真有你这样深情执著的男子。雪得你,甚幸!

言多有失,陈煜一时冲动说出了真心话:可是,我觉得我是杀死雪的凶手,我不能原谅自己!

叶菁:你为什么要杀她?

陈煜:不是我要杀她,也不是我真的动手杀了她。是我感觉……也许她会活到现在才去世。

叶菁:你为何有此感?

陈煜:难以说出口。

叶菁: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不能掌控的意外在发生。如果你不是故意的,就不要为难自己。我不能说服你什么,更不能要求你忘记她。但是逝者已矣,生者当自强。只要在雪的有生时光里你是全身心爱她的,那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怨尤?请善待自己!

怎么天下有如此大度的姑娘?怎么她的包容像海一样宽广?怎么她给我的感觉如此温暖?

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一齐涌向眼睛……这是陈煜有生以来最没费力气便流出的鳄鱼泪。

心在激烈地碰撞胸膛。他产生了拥抱这个女人的欲望。

但是对于这种筑着坚固心理防线的女人,要慎重,吊着她最易上手。

如果在她面前长久地表现出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痴男形象,她一定自己迈进爱的陷阱,那才好玩。

同时,未泯的良知也在使他犹豫该不该吊住一个有伤心过去的善良女子,更担心再聊下去自己会真的爱上她。爱意味着付出,他可不想付出。

他产生了一刻也不想离开她的情愫。他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万般不舍地敲他不愿敲的字:叶菁,太晚了。睡眠对女孩子很重要。你早点休息吧!我也下线了。

叶菁:没想到天下最真情的男子就是你!!!

陈煜:叶菁,去睡吧。别想太多。别把我看得太好。晚安!

叶菁:晚安!

他没有力气走开有叶菁头像闪亮的机器。点了隐身,呆呆地坐着看她的头像,翻看着和她的聊天记录。

叶菁像发现了新大陆,被他和雪的事迹感动得毫无困意。和他道别以后,仍在线给他写一些今日交流的感受发了过来,仍是劝他善待自己,逝者已矣,生者当自强之类的话。

“叶菁,你离死不远了!”这是他的口头禅,通常在断定一个女人怎么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时,都会这么嘟囔一句。

他就那样不断地看着她发的信息,等到她的头像褪了颜色才关机睡觉去了。

通过这次聊天,陈煜对叶菁再度意乱情迷,当晚便在梦里握住了叶菁的手。雪的形象也在瞬间暗淡模糊渺小……这使他心烦意乱,曾经对雪发过的誓言,不停地骚扰着他,提醒他:对任何女孩子的思念和喜爱都将是一种罪过。

他深情拥紧雪的睡衣,捧起雪的照片,抬起左腕看着那个疤痕。这个世界女人多,这个世界太诱惑,却只有雪给自己的最多。可这多彩的世界让他如何抵御其他情感的诱惑而专情于雪呀。唉,与其无尽地背叛雪,不如现在就死了,永远陪雪去,以实践冥婚中的诺言,达成做一个好人的愿望。

权衡再三,发现自己仍贪恋滚滚红尘中太多没有体味过的事物。为雪殉情的念头一闪而过,先享受人生再说。

享受人生的条件被冥婚事件限制得紧紧的,他有些不堪忍受这种约束,后悔当初行事没留退路,以至于现在的私生活备受人们的监督。

叶菁说得对,善待自己!且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对雪的违诺。接下来的日子,他逼迫自己适应变化和享受变化。

变化的第一步,从叶菁入手。

作为世上最关心陈煜的男人之一,李庄早已关注到陈煜近乎自残的自我封闭。

接触新事物是最好的忘记过去的方法。李庄大清早便用公司的内线电话联系了他,要他晚上务必饿着肚子等到他办完一切公事后,一起去奖励各自的胃。

冬夜的八点半,街面上已少有行人。只有川流不息的车子,来来往往地喧哗着霓虹闪耀的都市。

豪华的夜总会里,正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热闹时刻。

陈煜一直不习惯这种气氛。念及李庄的极力邀请和一片好心,且顺李庄的意。

他刻意地让自己脑海中只有雪,精神上总是不由地倾向叶菁使他烦恼,他捧起杯想:“好,在酒醉中与雪融为一体,在酒醉中走出情感的困惑和折磨。”

陈煜大喝特喝,只恨天生的大酒量不能使自己烂醉如泥。酒精使他越发思念网络,发现网络揪的是人的灵魂,他心里只装着叶菁闪亮着的头像。担心叶菁在线,自己却不能和她说话,更担心有人趁此间隙在她心里踩上印痕。

李庄将陈煜引进事先订好的包间。嘱他等待。

陈煜刚跷起二郎腿将后背倚到靠背上,见两个打扮得艳俗不堪却能让男人欲火焚心的三陪女子,浪声浪气地簇拥着李庄走了进来。

生理的需求与心理的排斥交错着较量力度。陈煜虽然不由己地勃起了下身,理智上却压抑住了这份骚动。

李庄已和染着红头发的矮个女子拥抱成一团,忙不迭地接吻,见陈煜不动,便说:“这个金发女郎今晚是你的。无论你想做什么……你怎么还不行动?喜欢我这个?要不咱们换换?”

李庄树立多年的正人君子形象在陈煜心目中霎时间坍塌。

陈煜惊讶于李庄竟然是这样的模范丈夫,说:“庄子,这样的行为使我汗颜!”

李庄忽闪了一下眼睛,不由地乐了,松开红发女子,坐直身子说:“女人是男人酒桌上的一道小菜,这你都不懂?你又不是童子,别假惺惺,来,该玩时且玩!”

“我不!”

“你在担心什么?怕得病?我带着避孕套呢,你甭怕!来!”

“没有经过交流和了解就做爱,那与牲畜将有何异?”

李庄脸色不由一变,似乎受到了侮辱,说:“煜子,你别到哪儿都给我煞风景好不好?今天这是多好的心情呀,你怎么就说这样伤人心的话呢?”

“这样的女人我不要,我要的是爱情里面有激情。庄子,我一直佩服你对家庭的责任感,觉得自己比不上你。是你今晚的表现错了,还是我本就看错了你?总之你不像我印象中那个李庄,我需要重新认识你。恕先告退!”

陈煜野蛮地甩开染着黄毛的女子,转身就走。

“你别太唯美,性与爱是不同的两回事。爱可以没有,性却不可以无。男人完全可以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找个女人发泄欲望。煜子,不要虐待自己。听我的,回来!”李庄话音急促,追出来便拽他。

“庄子,别忘了你有家。你也和我走!”两人一个往里拽一个往外拽,形如割锯。

“这是在不影响家庭和睦的前提下,惟一可以解决性焦渴又不会犯法的途径。你不去,我可得回去把我的钱消费了再走。放开我!”

“你既然结了婚,为什么不可以和家里的女人做?为什么不对家庭负责?不要玩火自焚!”

李庄稳定了一下情绪,耐心地说:“家庭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但是夫妻久了没激情,偶尔出来玩玩弥补一些缺憾也无可厚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别把问题看得太严重。我与你现在意见的不同,在于我们是已婚男人和未婚男人的不同。未婚人追求的是爱情,精神恋爱占主导地位,所以你们认为接受一个女人要从爱开始;而我们已婚男人认为可以从性开始。你本已不是处男之身,为何却要装作不懂情事之人?”

“庄子,不用说这么多。听我的,咱们走,以后都不到这种场合来!”

“煜子,你需要洒脱起来。今天你听我的,按我说的做了,就会看得开男女之间的情事,就不会再为以前的旧情所困。你现在憔悴成这个样子,我看了心疼!”

“李庄同学!你现在变化成这个样子我看了痛心!”

“煜子你别太较真了,人生不能像你在车间里搞技术那般一丝不苟地度过,不就是玩个女人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从什么时候变化这么大了?”

“办公室主任嘛,应酬多啊。先不说这个,来来来,你是男人了呀,别把自己当纯情男孩儿好不好?”

酒精的力量在催化愤怒,陈煜恍惚中把李庄的圆屁股当做了客串足球赛场时踢的那只足球。他伸出右脚,轻巧而猛悍地踢了过去。好像有了这一脚便会有一个漂亮的射门,便可以使自己打出本土,走向世界。这一脚蕴聚了他所有关于一举成为球星梦想的力量。

早已变做酒囊饭袋的李庄,根本抵挡不住陈煜的力量,整个人足球似的滚在地上。

“嘿嘿,可怜的庄子,看你还有没有心情消费!”陈煜骄傲地抬了一下头,带着为民除害的侠客豪情转身离去。

寒冷的空气早已将身上的酒气和体温吸干。一路步行回到家中时,陈煜已酒意全无。

他开始后悔不该对李庄动用武力。无论如何错误,李庄总是为了让他开心起来才如此做。

想打个电话道歉,奈何夜色太深,更担心李庄夫人在对话中探了信息去。

惟一能做和最急于做的事是登录QQ。

叶菁没来。

他一面盯着叶菁的黑白头像,一面想着实际性的问题:与叶菁的网恋是目前心理上最重要的支柱,可是这虚拟世界中的人除了给予自己一点精神上的享受以外,能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现在想拥抱她,够得着吗?

反而是慕涵比叶菁要来得实际,至少耳边能回响她的声音,脑海里能闪映她的面容,空气中能闻到她的余香……

好久不见,潜意识里竟然希望慕涵的婚姻在此期间有所变化。

由此突然产生了见慕涵的冲动。这份冲动来势凶猛,他甚至想马上敲开她的家门,抱住开门的她。

可是找什么借口去见她呢?

2

接近慕涵是一个难题,在这个难题面前他始终不能明白自己,心在留与弃之间徘徊。未婚男人爱上已婚女子,且屡屡对其意淫,这是否算是一种道德的沦丧?是否算是对传统伦理的一种叛逆或挑战?

他对自己产生见慕涵的欲望并不赞成:“慕涵一个已婚的坏脾气女子,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有什么值得如此魂不守舍和充满激情地渴望的?简直搞不明白!况且以我的身价至于屈就和已婚女子谈情说爱?”

想到此,他脑里混沌一片,自幼接受的传统教育和现实思想的荒诞不羁使他分不清什么是真理。

他不能明白自己,更不能明白慕涵,她没道理衍生如此吸引人的力量。

心在烦,意在乱。他无精打采地走到柜子前取了酒,对着瓶口“咕咚咚”饮起来。这是他的习惯,通常在觉得很无聊很烦乱的时候,都会借助酒力使自己兴奋或忘却。天生的大酒量,使他总是不能区分水与酒的具体用途,非工作时间经常处于酩酊状态。

喝到快接近一瓶烧酒微醉时,是他感觉最惬意的时候。他在醉意朦胧中看到红衣慕涵大声对他说笑着;看到她一身黑衣在雪的墓地上泪如雨下哀痛非常的样子。她参加他与雪的婚礼,表示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大度女子,否则不会在被吼滚开之后还来参加他与雪的冥婚;她在医院拉他的手,也是不舍得他难过。当时要她滚开,实在无理!他后悔不该对她使蛮,这种后悔生自多重情感的交汇刺激:一是担心她因此感觉自己讨厌她;二是担心她误以为他除了雪再也不会爱上任何女人,那么她一定不敢想象和他会发生什么感情。那岂不是糟?

想到此,他忽的感觉左腕的疤痕中有了慕涵的温度。至于雪化身在其中的意念,已被慕涵取代了。他轻抚着被慕涵拽过的位置,心里甜甜的。

最近,叶菁的出现干扰了他对慕涵的思念和敬爱,以至慕涵的形象被淡化了这么久。他不由地咬着牙,恨恨地诅咒叶菁。这个不透露真实身份,形象不明朗的女人,真真是诱人犯错误的祸根!

世上最好的女人是慕涵!现在只想去找慕涵!想听她的声音,闻她的气息!

到底用什么借口呢?……雪住院期间得她一家帮助不少,理当感谢!

呵呵,就用这理由!

但自己找上门去好像有点贸然,还得拽上庄子一起才显得正常。可是那天打庄子的事咋解决?他会不会因此不理人了?唉,早知如此,等到把慕涵搞到手再踹他也不迟呀……激情就是力量,勇敢地找庄子去吧。如果庄子不理人,就装肚子疼直接到医院见慕涵去。

“呵呵,顾虑重重是懦弱的表现,我陈煜才不会优柔寡断!”他仰躺在床上,乐滋滋地憧憬与慕涵的未来。

他当夜找出白衬衫,仔细地洗至雪白,找出最漂亮的蓝底小白碎花领带,拿出刚从干洗店取回的深蓝色西装。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第二天行动。

一宿没睡踏实。天还没亮他便起床洗漱完毕,对着镜子将衣服穿上再脱下,脱下再穿上。因想到周末的上午大家习惯于睡懒觉,他拼命地喝白开水压抑怦然的心和躁动的情绪——往常习惯于依靠酒精平静情绪,可是见慕涵需要给她良好的印象,只好以水代酒。

辗转地折腾到吃完午饭。他急急地将衣服穿戴整齐,找了木质的梳子,将及肩的长发再次梳理一遍,对着镜子调整出最佳表情,昂首挺胸地走出家门。

李庄夫人梅安打开门,见是陈煜,乐得双目笑弯了:“哟,是陈煜呀!我们庄子不在家,他这几天情绪坏着呢,有机会你开导他一下。”

陈煜听得两眼发直,没搞懂梅安说此话的用意,不敢乱搭言,心也随之“噔”的冷了下去,庄子不在家,表示见慕涵的希望有落空的可能性,那么今天可是白跑了这一趟!

正在犹豫是否留下来等,李庄笑呵呵地提着崭新的足球走上楼来,摸了摸屁股说:“煜子,练练球?看,真皮的。现在有了真家伙,我的屁股可以退二线了吧?”

李庄说着,把球举到头顶,松开手,让球顺着右臂滑到腿上再滑至脚背,然后轻轻往上一挑,那球便升至空中,再用额头一顶,球便送到陈煜手上。

陈煜看呆了,直着眼睛问:“庄子,你什么时候开练的?”

李庄笑呵呵的似什么也没发生,说:“要练也容易。嘿嘿,进来说话!”

陈煜不由地高兴,心里像揣了只小鸟,扑喇喇的有飘然腾飞的感觉:庄子果然大度,就相信他不会生我气的。

二人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梅安乐滋滋地说:“陈煜,你是如何说服我们家胖庄子练球的?他早该锻炼锻炼了。”说完,备办茶水去了。

李庄把下颏一挑,乜斜着眼睛看着他说:“煜子,小伙子体格健壮,腿脚蛮机灵嘛!我拜你为师傅?”

陈煜脸腾的红了:“庄子,别和我计较,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为那天……”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给人一闷脚,再往人嘴里塞一甜枣?你平时可不是这性格,今日来此,有何居心?明说吧!”

陈煜表情极不自在,对李庄挥了挥拳头说:“去你的,不把我寒碜死你不甘心啊?我今天真的是来道……”

“呵呵,煜子,咱俩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呀?你心里有啥事还瞒得住我?别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没什么事的话,你会扰到人家里来?再说了,若和你生气,我还算人嘛!实说了吧,你今天为什么目的而来?”

陈煜被如此问,越发窘于开口。奈何对慕涵的渴望实在强烈,就算拼着面子不要也得见到她。便说:“我想去向你小涵姐姐道个歉!”

“你和她有什么歉可道的?”李庄甚感意外,神色不由地一凛。

陈煜说完后,立即后悔不该说成是道歉,本来是计划说“道谢”的。怎奈语出如覆水,只好将错就错了:“我曾经对她态度不好!”

李庄正色道:“煜子,哪年哪月的事了?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突然在乎起和我小涵姐那么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莫非你家中又有人生病要用到她?”

这时梅安已将茶水端了来,转身干别的事去了。

“你小子咋专往坏处想?是担心我身边亲人多了?”陈煜板起面孔,面部不带任何表情,使李庄猜度不到他的用意,“当初雪住院,她和你姑妈一起帮我们好多忙,还没上门感谢!”

纵使他再三矫情,也逃不过李庄的眼睛。李庄喝了口水,笑道:“不就帮了你那么点子事吗?煜子,你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咋表情这么不自然呢,哈哈!”

“去你的!你才不自然呢!”他将跷着的二郎腿冲李庄荡了一下,做个踢的姿势。

李庄上下左右把他打量了个遍,说:“煜子,你装什么正经?以为板起脸子来我就不晓得你是谁了?说实话你打什么主意没?”

“你别草木皆兵好不好?只是想道个歉、道个谢那么简单的小事,我能打什么主意?”陈煜嘴上硬着,却再也藏不住隐情,脸腾的发起烧来。

“煜子啊,煜子!”李庄笑嘻嘻地盯准他的脸道:“嘿嘿,我说煜子呀,去归去,我可是提醒你别用你那桃花眼把我小涵姐的魂勾了去,她可是名花有主的人哟!”

怎么什么心事都让他说穿了呢?该死的庄子也太了解我了!陈煜的脸烧得滚烫,心咚咚地似要蹦出来,说:“说什么呢你!”此时突然想起梅安的话来,便正起面色说:“哎,庄子,刚才梅安说你最近心情不好,咋了呢你?”

“咋了?哼哼,再咋了也不会对你讲我的事了。臭小子!”

李庄陪陈煜去商场买了礼盒,顺带几件小孩子玩的小玩艺儿,往慕家行去。

今天的阳光特别明亮,路边的积雪被照耀出迷目的光芒。数九寒天,却像春天一样暖意融融。

这大好天气是为我和慕涵而设?陈煜心里一片舒爽,似乎看到慕涵带着畅快的笑向他迎来。

到慕家的楼下时,陈煜心里想着上次来慕家时的情景,憧憬着面清目爽的红衣慕涵能来开门,便着重摆出在家中卫生间镜子里选择的那个最满意的表情,等待她的迎接。

意念中已设计好了以何种口型对门内的慕涵笑。

慕家开门的是一个英俊的陌生男人。

陈煜见不得别人比他优秀,他的心倏地一凉,面色便暗淡了下来,心在忙忙乎乎地猜测这个人的身份:此人是慕涵的弟弟?不,她没有弟弟。莫非是她丈夫?别!千万别!最好是她家亲戚或邻居!

“哟,李庄呀,你带了朋友来呀!快请进,欢迎!”陌生男人见了李庄,眼睛一亮。

“呵呵,小姐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铁哥们儿陈煜。”李庄把胖脸又转向陈煜,“煜子,这就是小涵姐的爱人,博学多才的崔铮大博士。”

不用李庄介绍,陈煜听到“姐夫”二字,已然凉了心。他脊冒凉汗,双目发直地看着这个戴眼镜、面色白皙、身材高瘦的年轻男人,感觉他身上的书卷气息正在湍湍地向他袭来。他受不了这种压抑——崔铮的身份,使他感觉自己像个小矮人,心情压抑:不能让自己和崔铮站在一起让慕涵比较,否则她会觉得我一无是处。

他面色灰白,想要逃离。

慕涵家里不知哪儿来这么多人,五六个人黑鸦鸦地聚满了客厅。

见有人进来,一大家子的人齐齐抬头。

陈煜无心听崔铮一一介绍,对慕涵之外的人并不感兴趣。他目光散乱,神思恍惚,在拧眉谋思快速离开的计策。

大嗓门的慕涵大声喊着:“又是哪一个来了?”急匆匆从卧室奔出。

“就是这个声音令我迷醉,令我不顾一切,终于要见到她了!”陈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担心慕涵拿他和崔铮作比较,便再次神思混乱,恍惚中只看到穿着火红色保暖衣的慕涵红着脸羞涩地冲他笑,恍惚中感觉自己在她的笑容中飘然飞舞了起来。太惬意了!

陈煜顾不上别的,一味在心里乐滋滋地分析慕涵这一笑的缘故:笑本不稀奇,奇便奇在她带了羞意。一个那么爽气的女子,一旦她羞涩,会是什么原因?莫非她……

他在心里笑了,她的羞涩使他看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和分量,因此便生出在这里呆下去和崔大博士抗衡的勇气。

他不知是如何坐到了慕家的沙发上的,只知道在崔铮当众揽住慕涵的脖颈时,他的心在冒火。依他平素的脾气,是要揪起来揍人的。

他努力压抑心头的怒火,注意到娇小的慕涵在崔铮的臂弯里温顺如猫。两人的亲热在他心里剜了一刀,他的血液立时变得冰冷,心随之失去了温度,四肢僵硬。

“生活得如此幸福的女子,怎么会因我陈煜的出现而改变?”真是个残酷的现实,这足以浇灭他来之前的所有幻想。

理智上他清楚自己无权嫉恨慕涵夫妇的眷爱,只好在心里怨怪上帝不该让慕涵这般诱人的女子毫不相干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不接受任何人递来的烟,担心抽烟时的口型不如崔铮的耐看,引慕涵笑话;他不喝水,担心拿杯的姿势不如崔铮的优雅,引慕涵嫌弃;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么贫弱,那么渺小,他找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竞争力。

追求慕涵的信心归于零点。好在有多年锻造出来的矜持,使他拥有不至于当众崩溃的能力。

回家的路,很黑暗、很漫长,他的眼中已看不到一丝光亮。

整个思维清晰起来时,他坐在电脑椅上,饥肠辘辘。

他不知是如何回到家的,恍惚记得李庄曾力邀他到他家里用晚餐。

心情如此悲凉,哪有心思照顾胃?

此时,他只有力气琢磨有关慕涵的一切:她那么泼辣的个性,为什么会见了我便生羞涩?她为什么要有个那么优秀的崔铮?她为什么不曾预料多年以后会遇见我这般帅哥?小的时候,她为什么从不到学校找庄子玩?她为什么要踩到我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对,就是因为她踩疼了我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所以我如此激情如此难忘,所以我的爱情如喷不完的泉流向她,所以我变得不能控制自己。

“慕涵、慕涵,不负责任的慕涵,你害了我,慕涵!”他对着黑暗的窗户大声自语。

不可能实现的情感,使他的心剧烈地绞着痛。

这份痛楚的感觉使他发现自己已在用生命倾慕着慕涵,渴望着慕涵。

他心里难过,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有要疯狂的感觉。

夜因之变得再度黑暗无边。心头那一份压抑、那一份焦渴、那一份不平衡,使他狂躁难安,自慰已难驱心魔。他要搞颠这个世界,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让所有的人都死亡,最后只剩下他和他亲爱的慕涵。

事实上,他平常是个喜欢装酷的人。不管遇到任何开心的事情,或者实在可乐之处,他都保持不屑一顾关我屁事的神情,绝不允许自己有哈哈大笑满地找牙的样子,即便是笑,也绝不露齿;遇到悲伤的事,也绝不嚎啕欲绝、涕泪交流,要哭,他也只是默默地流几滴泪以示心情,绝不出声。他从不随大流附和别人的观点,没有独到的观点,绝不开口。因为他觉得保持酷到底的形象是最最要紧的事情。

今天的他却实在有点忍不住,何况是在自己家里,没有外人。

他再也不吝惜珍贵的鳄鱼泪,无怨无悔地为得不到慕涵大哭起来。

记得古代那个孟姜女曾经用泪水冲垮了万里长城。他把杯中酒饮干,让眼泪流到杯子里,要看看自己一次能流多少泪以及有无泪流成河的能力。因为现在的心情实在悲惨到无以复加。而且他还要试一下自己有没有孟姜女那两下子,或者更甚于她。如果可能,他一定要去冲垮慕家的房子,然后拿着救生圈等在外面只救慕涵……

十分钟后,他泪已干、气欲绝,低头看面前的杯子,见湿漉漉的杯底如雨后梨花般反射着光线。

为什么幻想永远只能是幻想?他目露凶光,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恨恨地拿起那不会生变奇迹的杯子,远远地扔往门角处,让它“哗啦”去吧!

他把身子摔倒在沙发上,双脚搭着茶几,沮丧之至。

慕涵的影子还来来回回地在面前闪耀。

“不能这么下去!”他大声吼。

思来想去,觉得惟一能自救的方法是把自己对慕涵的希冀和好感消灭掉……消灭掉是不可能的,因为慕涵的音容笑貌赖在他心深处再也不肯出来。他实在压抑不住拥有这个女人的渴望,或者仅仅是对女性的渴望?总之他现在热血喷张需要暴发,需要有对象接受他的激情。那么让另一个女人也驻进自己的心窝,覆盖掉慕涵——网络就能解决这种事,与叶菁的关系要快速深化!

想到这里,便清楚了自己对叶菁的留恋只是为了躲避无所不在的寂寞,把她当做了一种精神调剂品,而与其逢场作戏罢了。

在网络里,大家不需要对自己的言行负什么责任,那么还有什么不敢表达和索取的情感呢?今天就把对慕涵的情感抒发给叶菁,如此真挚而热烈的情感不把她感动死才怪!

他果断地登录了QQ,心便猛地狂跳:苍天助我今夜抒情好机会——叶菁的头像亮着!

叶菁的话总是不多,似是一直在探究他。

这又是一个难题,使陈煜实在难于找到既诱导她和自己调情又能证明自己是正人君子的引渠。他思虑再三,最终开窍:既然她可以探究我,那么我可以以其道还之!

但是他在得意之余,随即产生了捉襟见肘的感觉。因为对于问人隐私,他并不在行。他的高明之处在于和人聊到日久情深时,那人便自觉地全盘托出自己。而今晚情况不同,他急需一段激情来淡化对慕涵的渴望。所以他没有耐力或者时间等到叶菁主动袒露心迹;而且对于叶菁来讲,主动说明她的一切,也许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蹩脚地施展伎俩,十指很没自信地敲着键盘:叶菁,你过去是做什么的?

叶菁好久没有回应。

凡事欲速则不达,他明白这个道理,便产生了弄巧成拙的窘然。这意料之中的失败,使他尝到了另一种羞惭的滋味。他因之心跳着骂自己蠢,可是这份羞惭的心跳却使他下意识地兴奋。他发现自己最喜欢的感觉竟然是这种。

叶菁的形象在他的受挫感觉中,随之高大,令他仰视。

这不能不使他懊恼。

这么久以来,尽管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与叶菁的交往收获却实在是少。原打算短时间内控制她的思维,左右其喜怒哀乐。没想到反让她左右了情绪,使自己付出了情感中的所有。

仔细想来,除了知道她比他小一岁以外,其余全是些没有用的话题。这使他感觉实在泄气。

和她的关系如何才能产生突破性进展呢?也许该果断地冲破虚拟,了解一下她的相貌,定格一下她的形象?但是如果她很丑呢?那他一定会激情不再,并丧失和她交流下去的好心情,那么一切将归于死寂。唉,在网络培养一个固定情人实在不易。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处处小心言辞,时刻注意维护形象,担心自己的表现不适合她的品位。

思虑再三,他决定取消和她对发照片的提议。所以,尽管叶菁也在建议对发照片,他却置若罔闻。

两人因此仍停留在网络纯粹的虚拟和想象中。

情感的发展变化往往是不可预料和主宰的事情。几天后,陈煜和叶菁都放任了自己,全情投入到对对方的等待和渴望中。

但是,尽管心灵在叶菁处找到了寄托,陈煜却仍时时惆怅。特别是夜晚数着绵羊睡觉时,总是想起慕涵的那个崔铮。他总因此心里堵得慌,并偶尔做个小小的噩梦什么的。

好在有酒能给他蔑视崔铮的力量。

酒后的夜晚,加倍的寂寞。在这样的夜晚,太需要女性的温柔抚慰孤独的心。他需要发泄,不管对方是谁。

体内过量的酒精影响着敲字的速度,却不能减少他文思泉涌的质量。他有太多的话要说,分不清是要说给慕涵还是叶菁亦或是天下所有女人听。

虽然酒醉的大脑仍不失清醒地提醒他:在叶菁面前要装出被动的样子才会更快猎获她。今天的他却实在心焦,没耐心和她耗下去了。

况且与叶菁相识了近一年了,再不主动说些缠绵情话,好像太不男子汉了。

QQ留言已盛不了这么重的情。那么就发信吧。

很多时候,人在亢奋的状态下写出真情泉涌的文字,只是为了释放自己的被压抑,对收信方而言,并无实际意义,但收信人深受感动情陷其中却是常事。

这是他第一次给叶菁发电子邮件,也是他第一次担心自己的文笔不好。心情有点忐忑。

他去倒了杯温开水,逼迫自己喝下去。这样可以尽快稀释体内酒精浓度,使头脑快速清醒,使文笔更加流畅。

听说衡量酷男的十大标准之一是三句话中必掺一句英语。虽然他英语水平极差,字典却给了他壮大自身形象的能量。写作变得得心应手。

标题:LOVE SO LONG!

内容:亲爱的叶菁,你好!

相识这么久,此时再也抑不住对你说爱的冲动。你会喜欢我的表达吗?

我把心绪通过颤抖的十指流淌向你:我不记得何时开始在乎你,不能没有你。当我惊觉到你已走进我心里的时候,我已经沦陷好久好深了。

我在朦胧中能感知到你的样子。我感觉自己站在高高的峰顶,却跟随你在山脚下忽闪着的眸子坠下去坠下去……再不得攀升!

从此我的心便只为你跳。

你就是我心目中那个永远可望不可即的最圣洁、最永恒的天使吗?

这些日子里的夜晚,我总是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你的头像在闪烁。我爱上你了吗?我经常这样问自己。我可以爱上你吗?我也经常这样在黑暗里默默地问你。你会爱我吗?我们可以走到一起吗?我只能在无助的夜里幻想着有一天这会成为事实。

寂寞的心因你更寂寞,孤单的心因你更孤单。如果我们爱得足够,是否可以向前再跨一步?

亲爱的叶菁,请你相信网恋虽虚幻,却也是真实的情感。我本不是刻意要与你发生什么,而是在不知不觉间被你的气息吞噬了。这一理念使我发现自己因你而背叛了对雪的承诺。当然这份错误与你无关!

虽然我们的相识只是在网络,虽然我们彼此不了解对方的长相,但是这又算什么障碍?我们的相处是一种灵魂的默契与情感上的吻合不是吗?有什么比两颗心能真正地相碰撞更重要呢?我常想:魂归何处?我将魂归何处?谁驾驭了我的灵魂、我的思维?

咱们缘起于QQ,能否缘定于QQ?我不想缘灭于QQ!

爱的力量如此之大,我相信没有什么现实的鸿沟不可以逾越。一种冲破世俗的爱,是否是我们的共同期待?

我现在很在乎你对网络的看法,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咱们聊了这么久,你对我有没有一丝爱恋?

用生命期待你心灵的回音!

祝快乐!

陈煜于深夜念你无眠时

终于写完了。陈煜放松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力睁着迷蒙的醉眼从头审阅,看有无错别字或语句不通顺处。

仔细审阅三遍后,他笑了。一个没有真感情的人怎么能写出如此撼人心魄的文字呢?他大叹自己文采之精妙,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棒了。

他用手指轻拍着桌面,自语道:“不论叶菁长得是否漂亮,这封信都能为我增加网络征服率。它将再次证明我在网络的超强魅力。征服过程中的快感实在是太美妙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目标从我手心里逃出去!”

他点燃一支烟,将身子倚到靠背上,得意地摇晃着。

烟雾在面前缭绕,他“噗”的一口吹过去,那口气在雾中打出一个旋涡,所有的烟雾都随着钻进去。他突然发现世间女子皆可用这轻薄的烟雾来比喻,只要他跻身其间,稍一用力,那目标之中的人儿便要失去自我。

他把剩下的半支烟垂直摁进烟缸,燃得正旺的火苗瞬间熄灭。呵呵,掳掠女人的梦,就如掐灭一支烟这么简单。

他将信件内容作了保存,留待酒意全无头脑清醒时重新温习一遍,以便于将来和叶菁谈及此事不至于前言不搭后语。然后,果断地点击了“发送”。

他决定三天不关机器,这样可以在QQ上一直隐身和别人聊,既不会在登录时被叶菁发现,又可以打击叶菁的耐性和自信。此举可免得恣纵她的骄横——别以为成天都有人在为等她而存在。

3

时值傍晚。光线昏暗的四居室屋子,布置精巧,空气清新。

叶菁穿着一套雪白的保暖衣侧躺在深绿色布艺沙发的贵妃椅上。

她目光凝滞,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因为想着QQ好友中那个重情重义的男子,她的心飘飘忽忽,没有着落。

很无聊地躺了很久,忽有一种说不清的冲动促使她打开信箱。

陈煜的信赫然陈于空荡荡的信箱里。

是冥冥中的指引,还是心灵的呼唤?为什么他昨晚零点发过来,她今天便看到了?为什么惶然飘忽的心看到有他的信件便顿时趋于踏实?为什么只看到他的主标题“LOVE SO LONG”便幸福得泪如泉涌?

这种生理表现实属意外。

他的信,给她带来一个梦幻,字字句句似天籁之音震撼她心坎。她读到信上跨越时空沾染着他不息不倦的泣喊。

窗外日落后的昏黄,缓缓将屋子带往黑暗深处,使她感觉别样的孤独。这样的时刻,她有着不可抗拒的渴望。

如此真情之男子对她示爱,他的信件和他的表白都是她想也没敢想过的。她那张呆在屏幕前的面孔甚至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信中每一个字都令她骄傲和感动,看得出他说的皆是肺腑之言。

与陈煜这样真情的男子邂逅是多么幸福而又幸运的事情呀,原来生命中最大的快乐是得到陈煜的关怀和爱!

她被陈煜陡然掀动了心的闸门,犹疑已久的情感在今天终得定论。她无数次翻阅他的信,以至于快要倒背如流了。

虽然从未和陈煜在网上直言说爱,内心里早已期盼他能成为自己的爱侣。她一直相信人的秉性难改,人性的固定不变——自私的人永远不肯付出,执著的人将永远执著。她坚信陈煜能用生命爱着雪,便能用生命爱着她。

思绪在过往中游走,想想从前,再想想现在,她因得遇陈煜无比欣喜。

所有的心情都变成一种焦急的等待。叶菁在电脑前面熬红了眼睛终于等到了陈煜头像的闪亮。她急不可耐地发送信息给他:陈煜,好久不见,我很惦念你,你这几天还好吗?

才三天没见便顶不住了?陈煜在心里哈哈狂笑了两声。今天他故意没喝酒,头脑清醒。他冷眼看着屏幕,沉着地敲击着键盘:叶菁,三天没见,对于我,如同三年没见到你一般。我很想念你,没有你的日子是寂寞孤独的,无法欢乐。但是我不敢来见你,我担心那封冒昧的信使你产生被亵渎的误觉,我担心你的回复是拒绝,我担心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这几天的躲避使我发现,我的生命中不可以没有你。叶菁,我需要你!好需要好需要!我之所以现在来,是因为对你的爱使我把所有自尊都抛开。我想你,哪怕只是来看看你的头像也是极大满足!

他打完字,又乜斜了叶菁的头像一眼,然后拿出本子,把昨天用了大半天时间准备好的英文字母“I AM EGAD VERY LOVE YOU”照抄到屏幕上。发送这些字母的用意是为了让叶菁明白他不止认识“LOVE SO LONG”。虽然他早已不记得洋鬼子的语法,但依汉语次序把英文说出来也是能唬倒人的。也许叶菁也把英文忘光了,那么不管语法对与错,都能得到她的仰慕。

他满意地将信息发送出去。

4

经验告诉他,剩下的时间便是等待对方掏心挖肝地流着愚蠢的相思泪对他说爱了。这样做,真是好玩!

叶菁果然上当。她似挖到千年宝藏,逐字逐句地品味。她的心不停地猛跳,她心中潜存的那股爱的洪流,今日终于将堤坝冲开。这一刻她不再封闭自己,她要表达爱。

她十指颤抖地回道:陈煜,话说到这里,我也对你坦白我的感情。这几天我一直在看你的信。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都包含着浓重的感情。其实我的好多感觉和你的是相同的。如果我擅长于文笔,把心情写出来,会和你的信完全相似。我对你不只是一丝爱恋那么简单。我爱你,是早就开始的事了。你好像喜欢用英语聊,用英语打字确实是比汉字速度快,那么咱们就用英语聊吧。

陈煜大慌,昨天为了一个“EGAD”查了半天字典的苦恼仍留在脑海里折磨他。他忙回道:我不提倡用英语聊。在我认为,世上结构最绝妙、寓意最深奥的文字是汉字。我爱汉字,汉字的艺术感总是带给我品不尽的韵味。刚才之所以用了英文,是因为一种语言已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爱。DEAR叶菁,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叶菁:我的爱情何尝不是和你一样!如你所说,因为我们爱得足够,我决定向前更跨一步,到你身边去!

陈煜仔细看了几遍,心想:什么?是我看错了还是她写错了?她脑子出问题了?但从以往的接触中也看不出她思维中有白痴的成分。况且和她谈了这么久,她还从未开过什么玩笑。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字是真的,却又希望她真会一时糊涂因为几个文字便相信爱情。可是在这样盼望的心情下,面前却出现了慕涵的影子。

叶菁模糊的影像和慕涵清晰的面容在他心里来来回回地交替。他烦躁不安,心如火焚。

“慕涵和叶菁,你们两个都好,我该爱哪一个?现实与虚拟,我该如何抉择?”他扭头看向黑暗的窗口,高声问苍天。

他狂躁地立起身,去卫生间小解。每当意见模棱两可的时候,他都用这种方法使自己获得思考的时间。

浴镜中的他,面色潮红,双目闪亮。他看着自己,愈看愈觉得世间难觅比他更英俊的男子。

心情因为对相貌的满足而好起来。他愉快地走回电脑前继续揣测叶菁话中的真实成分:她当真要来?来做什么?找一个陌生人共度一生?不可能,傻瓜才会这么做!……她看出了我给她的信不是出自真心,学我的样子反手调侃我?那倒也有意思,得和她玩下去。

他可爱地笑了一下,回道:呵呵,欢迎欢迎!有你的城市便多一份光彩,生命有你才会闪亮。你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

叶菁:今天到不了!

陈煜:呵呵,那就是说你明天就能到了?好吧,明天我等你!

叶菁:嗯!

陈煜:嗯?你,果真当真?

叶菁:嗯!

陈煜突然感觉叶菁此个“嗯”字的重量非比寻常,心突的一沉,后脊忽的渗出冷汗,下意识地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当真要因我而来?你了解我多少?考虑过后果?

叶菁:你问了这么多,全是在为我的安全作考虑,这越发表明你的可信。与你相识近一年了,这么久的了解,我不会出错。如果你是一个坏人,早已现形。所以无需知道太多,说到后果,我觉得未来是操控在自己手中的,只要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还有什么顾虑能延缓我们爱的进程?

看样子她动真的了!一封电子邮件使她放弃一切来我身边?原来搞定一个女人如此简单!啊哈,我陈煜真是太有本事了!

陈煜刚得意了两秒钟,心却忽的泛上凉意,感觉愧于面对她的信任。因为此时他的心在呐喊:“我要慕涵!我要的是慕涵!”

他想慕涵、想拥抱慕涵、想亲吻慕涵,哪怕是得到慕涵以后马上死去也心甘。问题就是如此简单而又艰难。

他的心七上八下。他不知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失去了和叶菁玩下去的兴致。

他瞅了瞅叶菁的头像想:“都是那封信闯的祸,如果不是那天酒后给她写信,不至于将她诱得起了背井离乡的念头。”

他衰败地看着屏幕,无力地敲击键盘:叶菁,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我们今天先聊到这里吧。

叶菁:好的,晚安!

陈煜:晚安!

陈煜恍惚地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用杯子接了冰凉的水喝下去,他希望这带有漂白粉的水能漂光他对慕涵的渴望和激情。崔铮的影子在面前晃,他的英俊令陈煜恶心。陈煜“嗷”一声嚎叫着冲到卫生间将饮到腹中的水全吐出来。

他双手按着浴盆的边沿,直直地抬起头,看着浴镜,他怎么都不服气:似我这般俊逸的美男,哪里比不上崔铮?他除了比我多张毕业证书以外,还有什么优于我的?有个博士证书就可以独霸慕涵?难道慕涵当初嫁他就是因为他有个博士证书?对,我要去调查一下她嫁他的原因,我要去查,查查他们之间有没有不可弥合的间隙或者裂痕。“慕涵、崔铮,我要捣毁你们的爱情……”

第一次发现镜子是世上最可恶的东西,总是让遭际不公的人失去平衡的心理。他恨恨地拿起厚厚的瓷质牙缸便要砸烂它,却顾虑到自己并没有佣人,砸了还要自己收拾,然后还要花钱再买个新的。罢了,忍一忍吧。

他断了电脑的电源,走出书房,就着黑暗将身子摔倒在沙发上。

透过没拉帘子的玻璃窗,他看到月亮孤独地站在天上。那勤劳伐木的吴刚,就是因为身边有慕涵般优秀的嫦娥,才有无尽的力量?如果叶菁能变作慕涵就好了!

他心里沉甸甸的,叶菁的话带给他很大压力,与叶菁认识的过程更是使他感到压抑。

和她交流了近一年的时间,对于她的事情却一点也不知道。其实,从认识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企图了解这个女人,她的身世、她的相貌。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是个傻瓜?世上可有一种女子因了一封信而付出自己所有?是犯过前科的罪犯,要出来避难?不甘束缚的富家女?大款的二奶?富商的正宗遗孀?女强人……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迷惘、困惑。但不管真假,她今天的表达都是令人欣喜和激动的。

他点燃一支烟,眼神随着烟火忽明忽暗:如果叶菁真的来,能否使我爱上她,不再生出追求慕涵的念头?问题实在是多,一切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早晨,陈煜起得很早,似乎一夜没睡着。

他一整天没心思工作,满脑子都在估测叶菁的话:叶菁要来不要紧,可是她长什么样子?如果她很丑……该死的网络实在是太虚拟。如果她长得很美,呵呵,那可就太棒了!如果她够丑,我肯定不能继续爱她,那么我如何收回以前对她表达过的爱呢?况且,她若是个好吃懒做,不想工作的人,我如何养得起她?

晚上下班时,陈煜终于把心情平静了下来,发现一天的工作都没理顺,只好饿着肚子加班干完再回家。

城市在飘飞的雪花中安静了。不知这场雪能否成为今年的最后的一场。

作为一个习惯于寂寞却不甘于寂寞的人,陈煜何尝不希望叶菁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到身边相陪?一路上,他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叶菁的话,感觉叶菁随时会从天而降。进了家门便感觉被一股暖流袭遍全身,空荡的屋子不再感觉到清冷。

叶菁昨晚的话使他的激情愈燃愈烈。他喜欢这份感觉,希望还能看到叶菁发一些使他兴奋或者想入非非的话来。于是决定先把电脑打开,登录QQ,再去弄饭吃。

令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这是个比除夕夜放鞭炮还要激动人心的夜晚。刚登录了QQ便享受到了叶菁的等待。

叶菁:陈煜,你一定不会想到吧?我和你已近在咫尺!

陈煜晃了晃眼睛,惊问:啊?你……说真的?

叶菁:昨天不是对你说过了吗?

陈煜:那你现在在哪里?

叶菁:金正宾馆。

陈煜:你不是在逗我吧?

叶菁:不信的话,你把手机号告诉我,我给你打电话。你看一下来电显示就知道了。

陈煜发了号码过去。叶菁立即拨了过来。

陈煜颤巍巍地接起电话:“你好!我是陈煜。”

“你好,我是叶菁。”

这是第一次和叶菁通话,她的声音甜甜的,带一丝冷峻。

陈煜心里暖暖的,原来自己的文字有如此超强的能量,她真的为一封信来了。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能发生,原来天上的馅饼也有他的一份。他无所适从,一时适应不了这份心情,担心言辞之间会有失态,不敢作长时间的语音交流,急忙挂断信号。

他眨着眼睛,步态紊乱地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往双眼睑和额头上猛撩凉水。

他走回来,屏幕上的字还是原来看到那些,手机上的号码真的是本地的。一切并非虚幻!他的心再也抑不住狂喜: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怎么晓得把自己送到我身边来的?高兴死人,疯狂死人了!

他的心已跳到嗓子眼上,担心张口说话便会蹦出来!

他迷迷糊糊,眼前朦胧出现一个举世无双的美女子,似乎距离近得伸出手便可以拥她上床……

越是这样的时刻越是不能失态。他呆定良久,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

对于情场,他是个沉着稳健的老猎手。他明白,要大获全胜,丝毫马虎不得。所以,虽然欲火在焚心,他却没有马上见她的打算。他在琢磨:她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她是一个美丽的情痴,倒也招人喜欢;如果她只是来打探我的虚实呢?那倒要看看她的长相如何了。如果她够漂亮,我需要把自己打扮得与她相匹配才好;如果她够丑,我倒要先想好拒绝她的借口了,用什么借口呢?就说是为了兑现对雪的诺言,我终生不给自己娶其他女子的权利吧;如果她不美也不丑呢?真是麻烦!

他回道:亲爱的叶菁,你不知你的到来使我多么的高兴。你甜美的声音使我心跳不已,使我声音颤抖,失去了发音的能力。那么我就在这里说,路在脚下,让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一起去踩!至于今天,我想,你风尘仆仆一定很累了,你先好好休息,好吗?

叶菁坐在宽敞单人间的椅子上,注视着手提电脑的液晶屏幕,心潮澎湃。陈煜的话使她感觉他是现代柳下惠。世上果真有如此正人君子!若是别人,肯定巴不得马上相见。她很激动,回道:陈煜,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总使我相信这个世界!你也早点睡吧。

陈煜:好的,梦着你入眠!

叶菁:晚安!

陈煜:晚安!

见面地点定在叶菁入住的金正宾馆,位置在市中心。是一个荟萃韩国精英的地方。

陈煜觉得那样的场合太奢侈。雪那场肺癌不但掏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还借了朋友们好几万元。他现在有债待还,需要一分一分地攒钱。现在想来,与雪的同居生涯给他带来的最大收获不是情与欲的满足,而是巨大的债务。为此,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很傻,他讪讪地笑。和叶菁在金正宾馆见面,就算只请她喝一杯茶水,要花去多少钱?唉,真是难为死人了!

终于熬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两点。

天空灰暗,云朵低低地悬在半山腰,似伸手便可抓到。天气寒冷却无风,空气沉闷。

陈煜的心,因为在猜测着前方的未知,一片混沌。

他按照约定的时间走进宾馆。来之前他已打定了主意:只管把自己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如果远远地看到叶菁很漂亮,就去接近她,如果她不是我喜欢的型,就装作没来过,转身回家。

叶菁在酒店的一楼大厅里,坐在摆着一支鲜红康乃馨的方形茶几前。

远远地,陈煜感觉32号座位上的女子光彩夺目。她留着及肩的头发,与陈煜的发长相等,中分向两边直垂下去,露出了丰满的额头、高高的鼻子。上身穿齐腰黑色羊绒衣,衣领与袖口沿着白边,下身穿白色毛料直筒裤。

黑白搭配本就是世上最绝妙不朽的色彩,如今叶菁白裤黑衣的装束,猛地攫住了陈煜的所有神思,给了他豁然一新的感觉。

从虚拟到现实的进化原来如此简单。他的心“咚”的狂跳起来:这不是自己印象中的贵族美女吗?不,用美女贵族形容她才更合适!

叶菁抬腕看了一下表,转头往门外望去,与陈煜的眼神搭了界。第六感觉对她说,他就是要等的人。

于是她站起身子,把目光笔直迎着他。她身材高挑纤细,看样子超过一米七了。

陈煜走过去,距离只剩下三米时,更清楚地看清了她的容貌。只见她面型椭圆,眉毛浓黑细长,双眼皮,眼尾略高,睫毛卷卷地翘着,鼻耸颧低,双唇厚实性感,唇线分明。细若白瓷的皮肤,没有瑕疵。面部除了鲜明的口红外,再见不到其他化妆品。她的表情带着一份落漠、一份自信、一份傲然、一份凄凉。让人感觉清清冷冷的。但就是这份清冷,使她身上具备着吸引所有人视线的凝聚力。最能揪住人心的是她迷蒙的眸子中有一种神情,像夏末秋初的风,在双眼眨动的刹那,忽闪出沁人心脾的清爽气息,也给人猝不及防的冷飕飕寒意。

陈煜出神地看着叶菁,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长有如此清灵双眸的面孔,这使他联想起酷夏食寒冰的那份舒爽。他目眩神驰,轻“哦”了一声,难以自持。这个纤尘不染、美妙绝伦的冷艳女子是为他而来这个城市的?他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真的这么好,心里狂喜:真的没想到!人间果真有如此自然天成的绝妙女子!她的气质怎么这么好!我怎么一见就想独霸了她!亏我想得出,还曾经把她设想成通缉犯。她真是太好了!我要崩溃!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我一定被慕涵一叶障目了。

陈煜想至此,突然感悟到自己对慕涵的暗恋实在是荒诞的现象。

他用力站直身子。如果不是早有思想准备,午餐多吃了几块羊排,他的力气一定撑不住身子,此时势必瘫软倒地。

用什么来形容她呢?用什么来形容这个清灵灵的好姑娘呢?雪中寒梅?不,雪中傲梅,雪中傲梅才可以更形象地表达她。

她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有如此强大的经济能力入住这样高级的场所?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只要她模样够漂亮、气质够高雅,细究那么多做什么!

陈煜并不表现兴奋与惊喜。也许是为了保持酷哥形象,不敢失态,也许是因为自认识那天起她便使他压抑,再也许是担心恣纵得她骄横。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表现含着什么目的了。

记得从认识的那天起,他便沉迷于和她一起时那种被压抑的心跳带来的刺激。今天他在她冷傲的气质中更是不停地藐视自己,他因此憧憬着一生都能像宠物狗一样对她摇尾乞怜着索爱,他认为最幸福的事情是被优秀的女子凌虐。他喜欢做女人的奴仆,喜欢被女人搞至自惭形秽,喜欢被女人驾驭,他甚至怀着一种愿望,被世间最优秀之女子折磨至死。如果有一个人能够永远凌驾于他,能够永远牵制他的所有心思,那表明那个人有非凡的智力和不败的相貌,表明那人是世上最奇最妙之绝女子,那才不枉他与其爱一番。

叶菁也在仔细打量他的相貌。只见他眼睛深深的,目光锐利,鼻子笔直高耸,双唇稍薄,嘴巴有点紧地闭着,肤色是健康的黑。

“世上最重情重义那个男人就是这个样子吗?深深眷爱着我的那个男子就是他吗?”叶菁嘴角微翘了一下。心中满意。

陈煜在研究她:看样子,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她的表情淡淡的,似乎没有沸点。如何才可以煽惑她的芳心,使她激情燃烧并与我投怀送抱、深情缱绻、无尽缠绵?也许没有沸点便等于处处皆沸点?那么何处是她的突破点呢?

这是他在情场上的第N次惊慌失措——每见到良好的女子他都会惊慌失措一回。

他恍然如梦地走到她面前,谦和地冲她微笑着说:“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你就是叶菁了。欢迎你到这个城市里来!”

“哦,你是陈煜吧,请坐!”叶菁目视着他,坐下去。让他喝茶。

他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麦茶,没有动。他在考虑用什么姿势拿杯更能显露男子气概。

叶菁伸出细长的手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坦然地看着他说:“陈煜,不知为什么,我对你没有陌生感。似乎是相濡以沫好久的朋友了。”

陈煜看着被她握着的杯子,极希望那杯子是他的手变的,那样他就可以一反手握住她,并顺势将她拽到怀里。

叶菁的话使他有理由光明正大地看她一眼,他挑着眉毛说:“我与你有同感,我想这一定是冥冥之中的召唤,使你我相聚到一起。但你的到来对我有点突然,你来这里的决定好像很仓促。呵呵!”此时他仍记得酷哥的形象是笑的时候不准露牙,所以他显得皮笑肉不笑。

叶菁研究了一下他的表情,坚定地看着他,说:“来此的决定并不仓促。关于你,我思考了好久。我认识的人很多,只有你是不以女色为本的真男子!”

“叶菁,从认识你那天起,我便觉得你是最自重最值得尊敬和爱戴的女子。与你的相识相知使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运和幸福。能与你相伴是我最大的梦想和骄傲!”他把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的瞳孔,想从表情变化中捉摸她的心理。

叶菁的表情没有变化,淡淡地说:“你的话,正是我所要表达的。我之所以来,是以为能从你这里找到幸福。我已把你当做我今生惟一的依靠!”

陈煜想起自己对她说的话全是假的,心中满意自己以假乱真的本事。但表面上却想滴出几滴眼泪以示激动,或者让眼圈红起来让叶菁看到他的感动。只怪出门前没有喝水,担心总跑厕所给对方尿频的印象,否则身体里一定能挤出点水分滋润眼睛。只好做出一个深厚的表情说:“叶菁,你的信任使我感动并光荣!”

叶菁翘了一下嘴角,算是笑,说:“信任你,是我单方面的事。至于你是否真的可信,还要时间来证明。这个世界时刻都在把我们改变。但无论你给我的信任感是真是假,我都要试。至少在信任时期,我是幸福快乐的。”

叶菁的话好有力度,泼得陈煜心里一凉,好像顿时被人揭穿了他在网上的话全是戏言,心中不由地忐忑。他急忙岔开话题:“呵呵,叶菁,你在那边是做什么的?”

刚问完,他即后悔。以前在网上问的时候不是遭遇过尴尬吗?今天为何又要随兴问出?真是不长记性、自取其辱!他感觉自己实在是蠢得可以。

叶菁果然似没听到他问话一般。

他的心理严重受挫。奇怪的是,受挫的感觉总使他兴奋,而且他一直喜爱这份兴奋。这种思想常使他以为自己是个自虐狂,但是自虐也好被虐也好,只要能刺激得心跳便会爽。他也时常骂自己这种心态下贱,可是他不能阻止自己一次次没完没了地贱下去,因为贱病发作时那种激情翻涌的快感是无可替代的。

失去了神秘感的女人,便会失去激发陈煜探究下去的动力。叶菁的沉默恰到好处地保护了她的神秘。

他揣摸着叶菁的表情,见她神态如常。他实在摸不准她在想什么,情场高手第一次遇到棘手的女子。

叶菁指着桌上的麦茶说:“喝点吧,对身体有好处的。”

陈煜被动地拿起杯子。腕上的疤痕因胳膊的伸缩露出袖子。

叶菁视觉敏锐,立即捕捉了他腕上疤痕的存在,神色紧张地问:“你打过架?!”

他抬起腕子,感觉雪在里面提醒他今天的行为属于对她的背叛。心里便沉沉的,情绪也立时变得灰暗,说:“这是少年时代为同学打抱不平留下来的纪念。”此时他后悔当初不该答应让雪的灵魂住到自己肉体中来,搞得现在时时感觉被她窥视,似乎永远不敢有负于她。雪算什么?和叶菁比起来,雪算什么东西!与叶菁比较,雪的形象变得灰暗、灰暗、再灰暗。这个疤痕曾一度因为有雪的入住而使他备感温暖和骄傲,而现在,对于赖在里面不走的那个人,他只感到恶心。让雪入住体内,简直是一种耻辱,他要驱逐!此时他才醒悟,所谓的雪在冥界的反应,无非是脉搏跳动使他产生的误觉罢了。他实在不能理解,似自己这般优秀的标准帅男竟然与雪那样平庸的女子同床共枕了那么久,并与其举行了冥婚。曾经的自己,实在是糊涂!

“你果然是个真男子!”叶菁目光深邃,发自肺腑地说。

陈煜把意念转回来,心想:叶菁的样子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但她纵然再好,却是自投罗网,我要表现得矜持一点,让她更疯狂地爱我、渴盼我。被疯狂的爱袭击的感觉实在是爽。呵呵,我要吊吊她的胃口。于是说:“你的评价,对我是一种压力哟。”

此时金善沭从电梯里走出来,经过二人身旁,他下意识地瞥见叶菁,不由地怔了好久,随后发现叶菁身边的陈煜,便停下步子说:“陈,第一次见你来这里。我在10层3室,你有空要去玩哟。”说完只顾拿眼看着叶菁。

陈煜见上司主动和自己搭话,急忙站起身子问好。见金善沭看叶菁的眼神有点怪,心中便似被抢了宝贝一般,却不得不撑着面子介绍:“金总,这位是我朋友——叶菁。”然后把脸对着叶菁说,“这位是我们总经理金善沭先生。”

叶菁站起身子,见金善沭一身黑衣,身形潇洒,模样俊逸,听他普通话说得极差,而陈煜又在韩资企业内供职。料定金善沭为韩国人,便用韩语说:“金总你好,认识你甚感荣幸。”

金善沭暗自羡慕陈煜结识着如此绝妙之女子。他敬佩地看着陈煜,再看着叶菁,她会说韩国语,真是美丽加聪明,天下优势让她占尽了。他的话不由地多了起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陈煜一句也听不懂。

好在金善沭晓得见好就收,只聊了五六分钟便告辞走人。

叶菁望着金善沭的背影说:“真是巧,他住10层3室,我住10层5室,如果你来看我,可以捎带给领导请安了。”

“呵呵!”陈煜在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呵呵,因为这两个字可以帮他掩盖好多情绪,也是维护他酷哥形象的第一法宝。他是男人,怎么会看不懂金善沭那个男人面对叶菁这个女人时的表情是何种情绪的展现?尽管他断定叶菁不是个随见随爱的女子,却不敢担保她和金善沭相处久了不会日久生情。他们住得这么近,叶菁又会说韩国语,而金善沭至今仍是独身,刚才对叶菁又有那般表情,注定不会错过接近她的机会,甚至于可能制造机会接近她。

如果金善沭在我吊叶菁胃口的时候追她怎么办?陈煜想到此,周身皮肤都起了疙瘩。

一定要使叶菁远离金善沭,他想。

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左右叶菁的选择。要使她远离金善沭,便要改变她的住处。他的脑子在忙碌地计划:尽管在她面前保持足够的矜持,但早晚是要和她发生性关系的,那么干脆说服她住到我家里以得长久?不!与雪的冥婚才举行了不久,对雪发的誓言犹响在耳,相信邻居们也还没忘记。邻居们已习惯于用崇拜的神态对我行注目礼。如果把叶菁领回去,邻居们对我一定不再尊敬。我不可以失去那份荣耀。

想到此,他突然记起自己是个喜欢忠贞爱情的人。不能任自己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男人,现在若要放任自己接受雪之外的女子是对自身人格的污辱,除非本来就没爱过雪。

确实是要反思一下对雪的感情属于哪一种了。他看着茶杯,兀自在心里为自己寻找背叛雪的原因和理由。他搜肠刮肚、思今忆古,终于发现自己对雪的承诺和爱都源于雪的深情使他产生的感动。对雪的爱一直是种误觉,他爱的不是雪本人,他离不开的,是那份被爱的感觉。由此他便有了公然接受叶菁并摒弃雪的理由了。

于是他心里舒畅起来。他冲叶菁露一个笑意,说:“叶菁,你既已决定在这里长住,我觉得呆在宾馆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出去租套公寓楼方便。”

“我也有此意。”叶菁看着他,肯定性地点了一下头。

“呵呵,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找房子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好的。找到住处以后,我就着手找工作,然后再开始我们的生活。你看如何?”叶菁说着,面上露出一份努力控制的羞涩。

开始我们的生活?如此说来,叶菁早已把将来设计好了?叶菁把话如此说,使得陈煜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似乎感觉和叶菁的爱情已若日暮的太阳。他的爱情怎么可以没有神秘的诱惑和征服欲望呢!他的心没来由地静如止水,木讷无味。

叶菁已是在砧之肉,陈煜并不担心下手晚了会失去她。

但是女人生来便是喜欢被男子追求的,这个道理陈煜再明白不过。优秀的女人都生着天然的傲骨,她们见惯了甚至于腻烦了被追逐的感觉。对付叶菁这样出色的女子,如果随大流去哄她开心,不如独辟蹊径冷漠她,使她对他另眼相看,产生对方高高在上的感觉,进而满足于与他在一起的难能可贵,这样更容易牵制她。

对于情场,陈煜实在是摸得熟透。

剩下的时间,陈煜问了一些叶菁在路上的情况,以及昨天几点到的本市。叶菁也和他谈论了一些酒店建设风格之类的琐碎话题。

担心呆久了,会进入到晚餐的话题。陈煜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觉得以后和叶菁交往的时间还长,用钱的地方太多,在这样高级的场合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钱他心里实在没底。不如趁早离开,既可省钱,又能让叶菁觉得他不是死缠烂打的那种。于是说:“叶菁,我有一同事喜生贵子,七天前便约好了今天去赴庆祝宴。待会我们同事几个都要去给小家伙选礼物。你会不会介意我的离开?”

“既是定好了的事,当信守诺言才是。我们来日方长。你去吧。”

“你真通情达理!你一路奔波,一定很累了,你正经休息一下吧。”陈煜不再?嗦,起身寒暄了几句便告辞。

太阳不知何时已带着耀目的金光驱散了低低的云雾。天空晴朗,布满金光。

宾馆大门外即是车流不息的街道。整个世界闹闹嚷嚷,一片欣荣。

陈煜抬头看了看太阳,立即被刺得流出了泪。他举手擦擦眼睛,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时间尚早,出得门来他才发现和叶菁在一起度日如年的感觉是担心掏腰包请她吃饭带来的压力。其实他一分钟也不舍得离开叶菁,奈何口袋里钱太少,又不能丢面子吃她的请,那么尽快帮她租到房子,让她住到可以自己做饭吃的房子里,既经济又实惠。

“天下再也找不到比叶菁还好的女子了!我要从此戒网,与那些垃圾们永别啦!”这是他与雪相聚以后第二次发誓与网络诀别。

但考虑到叶菁身份不明,他决定折中处理房子的位置。对于叶菁的住址,首先要环境好,要离他住得近。重要的是,整幢楼宇不可以存在比他还帅的男子。

叶菁很尊重陈煜的安排,来这个城市的第四天晚饭后便提着行李搬到了陈煜为她找的房子里。

房子的位置在陈煜邻近的小区。室内装修新颖,用品齐全。是陈煜用了两天时间彻底排查,确定此小区二百米范围内没有比他更优秀的未婚男子,才放心地让叶菁住过来。

当晚帮叶菁将床铺整理停当,陈煜坐到客厅西面的长沙发里。他没有急不可耐地示爱或索爱,言行举止丝毫不见暧昧。保持冷漠的目的是想打击叶菁的傲气和自信,让她主动、让她乞爱。他很想知道如此优秀的女性求乞爱情的时候会是什么表现。

这是他虐人的一面。人的性格大多是双重的,陈煜喜欢被虐,也喜欢虐人,是典型的双重个性。

考虑到叶菁会有受冷落之嫌,他晓得应该给她吃上定心丸。他从记忆里翻出昨晚想好了的话对她说:“叶菁,我喜欢你,爱你。其实我一分钟也不想离开你。但是你要给我时间改变一些事实,我和雪……”他故意不说完,让叶菁去琢磨。

叶菁坐在南面的单人沙发里,凝眸蹙眉思考陈煜的处境。陈煜的言行一直在证明他是世间最正派的男子。她很希望拥有他,甚至担心自己行动慢了会被别人抢了去。此时极有和他同床共枕的欲望,却担心陈煜太重感情,过于急进反而触犯了他。

她的表情,总是不肯出卖她的心理。此时,她只是淡淡地冲他一笑。

陈煜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叶菁是个不会生变太多表情的人。如今她的区区一笑竟把他搞至惶然。原来世上最美丽的花朵也抵不过叶菁一笑的嫣然。他的心被燃烧着、焚灭着。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还记得原计划是要让她乞爱的,便生出一份念头:她对我如此言听计从,我若只和她同居却不给她婚姻她会否愿意?我且试她一试。

“叶菁,你知道吗?对你的爱使我惶恐,在我生命中,得到你的爱是最大的幸福与满足。但是无论如何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婚姻,因为我的任何感情都只有一次。我的婚姻已给了雪,如同我的爱情已给了你永远不会改变一样。你可以理解我吗?”

叶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陈煜,你果真是世间最真情之男子,你总是让我感动!认真对待自己的诺言,如同认真对待人生和爱情是一样的道理。我一直追求的是真挚的爱情。我已不相信婚姻,如果没有爱情,有婚姻又有何用!我理解你的心情。”

“叶菁,如此说,你有过不幸的恋情或者婚姻?”陈煜露出一丝怜爱的表情,希望借此表达对她的关心,重要的是希望趁机了解她。

叶菁幽幽地看着他,声音消沉:“我们来个不谈过去的约定好吗?”

“嗯!你说的是,回想过去,往往是自套枷锁。我尊重你的意见,以后都不提过去。叶菁,现在我要向你承诺,除了婚姻,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陈煜,你的承诺,是我最大的幸福!”

陈煜深知爱情不只是风花雪月那么简单。考虑到以后和叶菁的日子还长,若总是和她在一起,必定要牵扯到吃饭的问题。又看不出叶菁有在家里用餐的迹象——她甚至没买炒菜的勺子。似她这般优秀的女子,如果请她吃得太便宜,要提防被她瞧不起;如果请她吃得太贵,他兜里那几个钱又付不起;如果请她吃中等档次的,既花了钱,又显不出排场。以后见她,干脆躲开用餐时间。便说:“叶菁,能与你相伴是我最大的满足。但是我们单位产品销路好,最近生产很忙,每晚都要加班,按规定都要在单位里吃晚餐。可惜没有时间陪你吃遍我们这里的特色。”

“那就等到你不加班时再满足这心愿。”叶菁甜蜜地看着他。

陈煜说完,体内早已躁动不安。如此良宵,孤男寡女,怎会不勾起欲火?此时他下身已胀得要爆炸。可是一切还得按原计划行事,一步也错不得,快不得。他担心呆久了会抑不住激情,若把久日树立的大好形象毁于一旦可就糟了。他抬腕看了一下表说:“叶菁,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告辞了。”

叶菁恋恋不舍地站起身,目送他出门。

此后的时间,陈煜每晚下班后,先回家吃饭,看着电视耗到八点十分,然后打电话把叶菁约出来散步。在大街上散步是最实惠的约会,可省却娱乐场所的开支,陈煜则美其名曰让叶菁了解这个城市。

冬夜散步的人少,陈煜用不着担心和叶菁一起会被熟人认出来并进而拆穿他对雪的违诺。

如此陈煜度过了他情史中最难熬的三天。

这三天中,他的最大收获是得知叶菁是朝鲜族人。

第四天的晚上,陈煜再也忍不住激情的煎熬,八点后直奔叶菁的住处。

叶菁的花销显得很奢侈,仅三天的时间便在租来的房子里买了许多装饰品,一律的淡黄色调使屋子鲜亮明丽。

陈煜坐在深深的沙发里,打量着被叶菁重新布置的屋子。叶菁来此一个星期了,还从没和她呢喃软语过,似他这般饥渴难忍的情场高手竟能做到七天不与如此美女发生肌肤之亲,简直是笑话。

既然叶菁不晓得调情之道,就不吊她胃口了。他决定主动攻击她,现在就立下目标,要马上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他不再把持自己,拿眼火火地看着她。发现她瘦了,面色萎黄,精神不振。七天的时间她瘦了?孤枕思春以至于瘦,还是有别的心事?他作出一个关切和诧异的表情小心地问:“叶菁,你瘦了,面色也不佳。怎么回事?你生病了?注意身体要紧呀!”

“是的,我来此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也许是水土不服吧,这里的饮食我不适应。今天越发严重了。”

陈煜将身子挪近她坐着,怜爱地看着她,作出一个万分心疼的表情说:“叶菁,你不舒服怎么不早对我说呢?你这样让我多担心呀!在这里,我是你所有的依靠呀。即使你不关心自己,也不可以抹杀我为你尽点绵薄之力的机会呀。明天我带你去医院。你现在到床上躺着休息吧。”说完便拿手去扶她。劝她休息并非出于关心,而是借此良机循序渐进地和她亲密接触。触摸到她的感觉实在是舒服。

叶菁很听话地随着他走到卧室。也许是太弱,躺到床上便闭上眼睛。

陈煜帮她把被子盖好,叮嘱了几句,便赶紧告辞,若慢走一步,他怕欲火焚身行为不轨,那么这许多天的努力将功亏一篑。

第二天早上。

陈煜上班打了卡,将工作向助手交待了一下,编了个理由,说是要去兄弟单位拿一件样品,便急匆匆奔往叶菁的住处。

叶菁面色蜡黄,依赖地随陈煜出了门。

陈煜抓住一切亲近叶菁的机会,虽然叶菁有行动能力,却把她当做古稀老者一样搀扶着。

陈煜扶着叶菁走下出租车,抬头看看明媚的太阳和医院宏伟的建筑。这里便是雪治病也是慕涵供职的医院了。

陈煜的脚步突的迟疑,心亦恐慌得猛跳:如果让慕涵看到我身边有了叶菁,她会怎么想?

5

看着医院大门进进出出的车辆和行人,陈煜的脑子忽的大起来,思维混乱。他不由地停下步子,已分不出精力讨好叶菁,只顾分析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顾虑。

他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喜欢美女就如同人需要吃饭一样正常,但骨子里他并不认可自己这种见花爱花见月慕月的行为,时常自责。“难道有叶菁这般绝妙之女子在身边竟不能驱逐对慕涵的向往?难道我从心底里爱上了这个有夫之妇不可自拔?慕涵,可恶的女人!我藐视你,蔑视你,鄙视你!我,憎恨你!为什么关键时刻总让我想起你?你湮灭了我多少好心情!”

他把目光对准慕涵护士办公室的窗子,勇敢地诅咒了一通,心想:若慕涵正巧到门诊办事,被她碰到可要坏事,得趁她发现我有了雪之外的女友之前,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叶菁感觉到陈煜扶在自己臂上的手在发抖,莫不是他也生病了?她把关切的目光柔柔地转向他。

他急忙垂下眼睑不敢对视。然后他装作观察地形把双眼左右挪移着看了几下,使心情和表情放松,才转过头作出关切的神色看着叶菁说:“菁,其实大医院有的时候只是虚张声势,一些小偏方还真能治大病呢。这附近有家诊所的偏方治上吐下泄类疾病可灵了。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

“好的!”叶菁借势倚住他,无限幸福的样子。身边这个男子在她心里不仅是重情重义之人,还是一个热爱事业的可敬之人,能和他在一起就是好的。他在工作时间请假陪她看病,已使她幸福得如坠云雾中,生理上的痛苦早已被忽略。

陈煜并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诊所,不过现在个体经济繁荣,不用担心找不到诊所。他貌似认真地携着叶菁漫步,边走边说:“好久以前的一个冬夜的晚上,一个朋友陪我来过这里,不过现在要找,有些模糊了。你不要着急!现在身上很难受吗?”

“我还好,咱们慢慢找,趁机看看这里的建筑。”叶菁心头突涌一股凄婉。来这个城市后,陈煜对她没有过深情的表现,她在这段感情面前有点不自信了。

陈煜看了看她的表情,品味着她神情中的落寞,暗自得意。他要的,正是这种境界,若再吊她一阵子胃口,让她饱尝情感的煎熬再施她以激情会更刺激,呵呵!

寒风似隐形的利刃无情地割在他的裸手上,留下密麻麻的白色细纹。他感觉不到冷与痛。路人因他身边有叶菁相伴而向他投来的惊羡目光,使他那么自豪。有如此美女随行,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飘在云朵中了。

但是一旦这个小区中没有私家诊所,如何向叶菁交待?于是他又要仓皇地准备一份合理的谎言,以防后患。

二人边走边撒开视线四处张望。

叶菁的眼神是幸福的,浪漫的。城市每一处充溢的气息都含着陈煜的味道,令她无比喜欢。

陈煜的眼神是积极的,迫切的,一旦找不到诊所,会被叶菁猜疑。精神上却一直记挂着慕涵,总感觉慕涵就跟在身边,甩也甩不掉。为什么会这样呢?他都无法理解自己了。

迎面一幢临街门市的门楣上打着私人诊所的招牌。陈煜像凭空发现了宝藏,心头一阵狂喜,长长舒了口气:菩萨保佑,总算可以圆谎了。

这里离家远,该不会被熟悉他与雪的恋情之人看到。想到此,他兴奋地搂紧叶菁的肩膀说:“菁,找到了,就是这里。这里的医生可神了,你只要对他讲明症状,别的就不用多说也别多问。咱们进去!”

他的心像一只展翅的春燕,拍打着翅膀带着无限的阳光,挎着叶菁步子轻盈地迈了进去。

“哟!陈煜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是慕涵的大嗓门。她穿着白大褂惊喜地张着眼睛看他,又看了看叶菁,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啊?你!慕涵?我……”犹如晴天霹雳砸向脑袋,陈煜差点跌倒。怎么越是躲着的越是要遇到?“慕涵!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朋友的诊所,今天她弟弟结婚,适逢我轮休,代她一天。你怎么来这里了?”一份喜悦的红晕再次写到慕涵脸上。

在陈煜眼中,女人最动人的不是艳丽的姿容,而是她的眼睛要会说话。他最害怕的也是眼睛会说话的女人。慕涵的眼睛就会说话,不只是会说话,而是太会说话,她的眸子在闪动间总有无限的内容,充分表达着她的思想。叶菁的眼睛却不会说话,或者她根本不想用眼睛说话。如此一比较,叶菁的形象便显得暗淡了三分。

陈煜平素喜欢探究女性的缺点,从而获取面对她们时的自信。此时发现了叶菁的缺点,真是美事。人无完人,叶菁怎么会没有缺点呢?这个缺点使她的形象不再那么神圣和坚不可摧,她是一个普通的有着惯常的缺点的女子,他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她了。

“我!她……她是我女朋友……雪的妹妹,最近来这里祭姐姐,水土不服,来看看。你在真是太好了。”他真佩服自己的应变能力,在转瞬间把女朋友转变成女朋友的妹妹,这需要有多么超常的智慧呀。如此,他的手便可以关爱地扶着叶菁而不用拿开了。

此时叶菁被小诊所里充塞的药水味搞得越发头晕恶心,没精力参与他们的谈话。

慕涵将他与叶菁让到长条凳上坐下,看了看叶菁的脸色,又询问了几句。她虽只是大医院的护士,懂的东西却比普通诊所的小大夫多。水土不服本就不是大病,她治起来得心应手。她给叶菁开了几份便宜的药片,加输液。叶菁当场将药片吃了。

药水顺着透明的塑料管缓慢流进叶菁的血管,陈煜在一边看着,想象着自己若能变做那流进叶菁体内的液体,该是什么感觉呢?

慕涵又去忙碌旁边那个患感冒的小孩子,仍不时地看看叶菁的脸色和手臂上的吊针。

陈煜不放过慕涵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发现她看叶菁时,神色中潜藏着一丝锐利与不友善,那是嫉妒的女子通有的表情。

哦,纵有叶菁相比较,慕涵却依旧是个有特色的女子,她清秀的五官,她淡雅的观感,她热烈的性情,一身的红装,总是让人无限的遐想。尤其是她性格的活跃,眸子的灵动,是叶菁不具有的。他真后悔初见叶菁那一瞬间把慕涵贬得一文不值。

慕涵在不停地走动,并不停地说话。

他喜欢话多的女子。叶菁太沉默了,虽然正是沉默彰显着女性的高贵,但与慕涵比起来……

他看着慕涵,神思飞驰,心突然之间就燃起了一团火,似乎马上就要将胸膛爆开。

他感觉自己双颊火辣辣的,呼吸紧促。

他猛地甩了一下头,将手转到背后,狠狠拧了屁股一下,才淡化了欲念。

这两个占尽人间春色的女子为什么要同时出现在他生命里呢?他都无法抉择应该把倾慕的重心偏向于哪一方了。如果同时拥有这两个女子,人生可就十全十美了,呵呵。想到此,他的下身热热胀胀的,似要爆发。这现象要怪慕涵,她总能使他无端生出一份不可压抑的欲望,这欲望使他周身狂躁,使他的血液像地下的岩浆即将冲破地壳爆发为火山之时激烈地涌动,烤得他五内焦灼。他搞不明白慕涵使他产生的是情还是欲,一看到她,他就会这样。

徜徉在慕涵的气息中,他感觉周身温暖,只恐她眨眼间便消失了。他要留住眼前的一切。

他呆呆地看着慕涵,双目血红,燃烧着的眸子似乎要穿透白大褂看看她穿在里面的红衣服、被红衣裹着的皮肤、抚摸的感觉……他的脑子在忙碌地运转。

吊瓶似乎飞快地打完了,使他来不及更多地品味和比较这两个女性的优秀就要走了。

他不愿意走,哪怕是坐在这里只有想象的权利,这感觉也是太美妙了。

但是又有什么理由呆下去呢?况且呆久了,夹在两个女子之间,恐表现错失,早走是为妙策。

他恋恋不舍地望了慕涵一眼,突然心灰意冷,居然忘记了叶菁的存在。离别的怅然,像水淹透了他的心田。

他似乎用尽了生命中所有的力气看她,要将她装进心里、生命里。

走出诊所,只面对叶菁一人,就要考虑如何讨她开心了。有件事必须作合理的解释,他想。

于是他说:“菁,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对慕医生讲你是雪的妹妹吗?因为她当初参加过我与雪的冥婚,我当场发的誓言她都听到。”

“哦。”叶菁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她内心深处的思想。

解释的话不宜多,否则惹人疑,他不再多言,借此亦可显现男性的深沉。

时值中午,叶菁打了点滴精神不错,他计划和她一起去吃午餐。带着这样的美人去吃高档套餐是很风光的事!可是钱呢,钱在哪?如果吃低档的,势必让叶菁小觑了;中档的花钱却显不出排场,他绝不会选择那样的消费。怎么办呢?

他犹疑了一会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索性领着叶菁在露天市场逛大排档。

他边逛边留意她的表情,凡是她为之眼神一亮的小食品,他都买上一点,和她边行边品尝。他并不习惯于吃这类食品,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只能委屈肠胃了。

当任何食品都吸引不住叶菁视线时,陈煜面露诚恳,情真意切地说:“菁,记得我说过要好好请你吃一顿,你知道我们那儿工作时间紧,难得今天有时间,我们现在去吧。”

“你要吃的话我陪你去,我吃了那些小食品已经饱了,不能再吃东西了。”

“哦!都是我的错,刚才就不该请你吃小食品,遗憾!”他美美地窃笑了一下,做出遗憾的表情。

街上行人在忙碌地走,女人身上的各色呢子裙在挑动他的情绪。他看到寒风从叶菁宽宽的裤脚钻进裤管,将裤子扑啦啦撑得丰满,他产生了无限联想,这是一个多么风采无限的女子啊。

为什么风要在这时对他挑起诱惑呢?叫人如何抗拒这美丽的挑逗!他很冲动,眼前又出现了慕涵的形象——他有意无意都要渴望的形象。似乎慕涵就在周围,他下意识地把双臂张开,可是除了空气,他还能抓到什么?

他的头都要爆炸了,周身狂躁,内心搅起一股无法熄灭的火焰在焚烧他。今夜,他不能没有女人!一定要办到这件事!近水楼台,就从叶菁身上下手吧。他挑起眉毛,不动声色地斜睨了她一眼。然后他摆出一副关切的表情覆盖住眸中肉欲的火焰说:“菁,你身体在复元期,让我送你回家休息好吗?外面风大。”

“好的!”她感激地看看他,爱意无限。

似乎是急不可待地赶回叶菁的家。

叶菁脱掉外套,充足的光线柔和地映着她面颊,黑色紧身羊绒衫衬托得她性感、神秘。室内气氛温馨。

陈煜坐在沙发上,双目炯炯。他在看她,在用燃火的双眸烧灼她,这是他征服女人的拿手招数。

叶菁在他的视线中沉默、羞窘,更多的是幸福的心跳。

他的心血在翻滚,脑子在膨胀,但他理智还好,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马上发作。

他计划在没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默默地去吻她——女孩子都喜欢这样。

和任何女孩子的初吻他都想给对方留下良好的印象,今天也不例外。他闭紧双唇,感应自己的口腔,舌胎上蓄积的浓重尼古丁味儿香香地刺激到他的嗅觉器官。这味道他最喜欢。可是叶菁会喜欢吗?不怕,薄荷味的口香糖可以扭转局面。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左裤兜,与叶菁初次见面那天他便买好了口香糖装在兜里备用,如今糖的外包装都被他的手闲来没事时捻掉了,而他的体温将糖融化得与锡箔纸的内包装粘在了一起。

他不愿让叶菁看到他费事地吃糖,然后刚嚼完了又去亲吻她,这样会使他显得滑稽。

于是他的手指用力挖了一下大腿,装作挠痒痒的样子,结束了这个行动。同时他也为难了,眼珠就骨碌碌地转。

这时茶几上的一包瓜子攫住他的视线,这东西的效用与口香糖一样,他不由地乐了。但他仅用了一秒钟的时间便将表情恢复为平淡。他拿起沙发上的薄杂志,翻开一页,郑重其事地扫视了几行,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抓起瓜子,姿态优雅地嗑了起来。平时他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当口内的瓜子香气取代了尼古丁味以后,他喝了口水将嗓子润了润。他觉得接吻的最佳时机到了。他轻轻拍了下手,把粘在上面的瓜子皮屑拍掉,又神态悠闲地盯着书看了两秒钟,掩饰吃瓜子的目的是为了接吻作铺垫。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屋内不止他一人存在似的,露一个歉意的表情看向叶菁,接着他让自己的眸中燃起火花,这火花是带着炫目的光彩与灼人温度的。

他就用这含着火花的眼睛深情脉脉地注视她,久久地,纠缠她的视线。

她站在西面墙壁的暖气边上取暖,眼睛迷离地在他身上游走。看得出她在压抑一种内心深处的渴望。

见他的眼神找了过来,她急忙做出一个淡然的表情与他对视。

她的表情变化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她一直在偷看他,欣赏他,爱慕他。

之前,他喜欢诱得女孩子对他达到思念得发疯爱得发狂主动向他索爱,今天他等不及了。他努力压抑欲火,使自己表现得镇静、平和,然后才慢慢站起身,面色庄重地走向她,仍用灼人的眼神凝视。

空气凝滞了,呼吸的声音像响雷。

相识以来她的神秘莫测使他总是很小心地和她对话,及至现在已形成了话少的定律,常常是彼此用眼神在左右对方的心情和行动。他不担心沉默会引起她的不悦。

他做出一个爱到不能自拔的表情,默默牵起她双手温柔地将她抵在墙角,又扳住她双颊,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他故意使自己呼吸变得急促,让对方感应到他狂热难抑的爱恋。

叶菁面带羞涩,惶然逃避他的注视。

这是她高傲的心首次俯就?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倾情爱恋?陈煜凝住双眸,快速琢磨了一下这问题。

叶菁垂着的双眸在默默看他的胸膛,双手下意识地揪着他衣襟。他狂肆的眸子使羞涩、渴望、紧张等诸多感情纠缠到一起折磨她,她的腰身不由地挺了挺。

他感觉到她的乳房在随着紧张而愉快的呼吸微微颤动,她的神色却是淡然。

此时的站相有利于拥抱时最大限度地贴近对方,但她的情绪还需要调动。

他一直坚信世间最强劲的暴力是温柔,现在他就要利用温柔的暴力占有她、摧残她。他把声音搞得颤颤的,绵绵柔柔地悄声说:“菁,在今后的日子里,让我用我的生命来爱你、呵护你!我们化为一体,永远永远不分开,生死与共、贫富与共!好不好?”

叶菁坚定地点点头。

他嘴边有无数的情话,但对付面前的女子这几句就够了,说多了要防她起疑。

她悄悄领略着他的话带来的幸福感觉,被他的话轻易控制了一切。她脸红心跳,觉得自己拥有着世间最深最真的爱。她需要这样的爱情,需要这样的承诺,需要这样一个不变的胸膛。

她感觉今天受到了过多的宠幸,却突然想起了雪。她希望陈煜完全忘记他的生命中曾有过一个叫雪的女孩子。她一直对雪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但她不去提及,担心陈煜因此越发怀恋她,或者拿她二人的形象作比较。她敏感地看着陈煜的眼睛,希望瞳子中没有怀旧的迹象。果然,她没有发现,只看到一份坦荡的诚挚与坚定。她放心了,陈煜的眼神证明他是个定力超群,不被色相所左右的正人君子。她无比感动,不再用平淡的表情伪饰自己的面孔。真情的付出令她面色通红,她双唇有些抖:“陈煜,从第一次认识你我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就把心交给了你。从我决定来这个城市那天起,我便对自己说,我的一生都要属于你了!”她不再矜持,痛快地说她想说的话。

陈煜的吻疯狂地盘踞了她的双唇,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身躯。

她显得被动,在他的疯狂中幸福地惶恐和喜悦着。她的脸被一种欲望烧灼起一片红晕,这肆意的渴望使她焕发了别样的美。她愿意在这份情感中迷失,愿意在他的怀抱中沉沦。她在用生命同爱情赌博,她要把自己的一生无私地奉献给这个人。她在他的面前失去自我,有了他,她不再需要自我。她憧憬与他拥有一份不掺杂质的未来。

可此时她那份别样的美在陈煜眼中毫不重要,他的全身在燃烧,无心兼顾她的反应,猛地将她抱进卧室……

陈煜发现自己不是叶菁的第一个男人,她却没有娴熟的反应,更没有他预想的那样热烈。她在压抑和隐藏些什么?

他那积郁日久的激情本可以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融化掉她,他曾经那些女友都是这样反应的。叶菁却像个木偶一样没有沸点。在她的平淡中,他得不到酣畅的发挥。他理解一个矜持的白领丽人面对爱人时的紧张与矫情,却无法压抑日重一日的探究她神秘背景的欲望。

他抚着她,说一些爱慕的话,与其他女孩子做完爱都说的套话。

他的话是她的珍宝,她静静地聆听,用生命铭记这爱的语言。她的手不知何时抚住了他腕上的疤痕,轻声呢喃:“如果我是你腕上这疤痕,就可以一生一世陪伴你了……我愿意就是这疤痕……”她像一只满足的猫,娇柔地偎在他身边,与平素冷艳的形象截然不同。

陈煜条件反射似的将腕弹离叶菁的抚摸,这个疤痕早已被雪占有了。为什么在这样欢愉的时刻让他想起雪呢?为什么这样的时刻雪总是要出来煞人风景呢?况且这仅是个疤痕而已,皮肤的创面,和爱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爱他的女孩子都喜欢并愿做这疤痕?

他不喜欢没经历过曲折的爱情,太没刺激。刚才与叶菁的行动他丝毫没获得成就感,叶菁或许该拒绝他一段时间再让自己属于他,为什么他刚想得到她,她就成全了他?这样的过程太平淡,就像看一部扯淡的电影。

不过精神上没得到全方位的安慰并不重要,他从刚才的行动中得到了生理上的释放,浑身舒爽。他意犹未尽,抚着她的胴体轻声呢喃。

她好久没有反应,想必她在害羞。

他温柔地摇她,她却在睡梦中推开了他的手。

他突的兴味索然,这个叶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太阳透过雪白的窗纱映在她脸上,泛出奇怪的光,使她显得冷艳、遥远。

陈煜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修炼千年的蛇精,背脊便刷的出了一层冷汗。他慌忙伸手去试叶菁的体温。她身上热乎乎的,并非冷血动物。他长舒了一口气。

陈煜望了望天花板,万般无聊地搂着她的躯体,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陈煜看见自己忽忽悠悠地来到一处空旷明朗的场地。一个穿着洁白婚纱馥若牡丹的女孩子由远而近向他走来……哦,是雪!她那么美丽,那么圣洁,仍给他初次相见时令他愿为之生愿为之死的印象。原来他早已拥有了世间最美好的女孩子,他终于知道自己最爱的人是谁了。

雪的脸粉若桃腮,他越看越爱,以前怎么没发现雪的美艳如此无双呢?雪的丰满躯体总能激起他的欲望,他要爱她,就在现在,就算要他跪下来乞求,他也心甘!

他心头倏的一爽,忘情地迎上去。

他面带着微笑,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目光如灼地注视她。

雪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慢慢地,她的面色由粉红转至苍白,眼角汩汩地流出泪水。她的泪水是红颜色的,叭嗒叭嗒地落到地上。

雪以前咳过血,怎么如今眼中也流血了呢?陈煜大惊,惊悚过后是心疼,他怎忍心让如此美好的人儿受苦呢!他爱怜地轻抚她,柔声颤语:“雪,你怎么了?以前你可没有眼睛流血的病史,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咱们马上去医院!”

雪在他怀里静静地,任他抱着自己奔跑,红色的眼泪在不断地滴落……

他惶恐地大叫着狂奔,不久便累得停下步子。

跑了有多远?医院的路还有多远?他下意识地回望来时的路,见一串玫瑰花瓣跟随着他的脚步。是谁在为他们的重逢祝贺?一定是上帝,上帝也会感动于人间的真爱!

他将雪放下,让她站稳。他要将那些花瓣收集起来作为他们爱情的见证。

可是那花瓣被他的手一拈便化作血红的液体顺着指头渗进他身体里。他无比惊骇,下意识地抬头看雪。

“这是我的眼泪凝成的玫瑰,我爱情的玫瑰。我把它们送给你,连同我的生命,融入你体内。”雪的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声音轻渺,“陈煜,你说过你爱我,愿意用你的生命;你说过你是因我而生也愿为我而死。你流着热泪对我发的誓言都还记得吗?”

“记得!雪,我记得!我怎么会忘记!雪,我爱你,此生我只爱你一人!你是那么好,那么好!没人能取代你,什么人都不能够!”他真情难抑,眼角不由地涌出几滴激动的泪,呢喃不停。

“陈煜,记得你有多久没来我的家看我了吗?我想你呀!”

“我记得!我记得!雪,我时刻都记得你想着我——我的雪!是我工作太忙,没时间和你在一起,但是以后的日子我们都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了!”他深情地看着她,无比真诚。

“你记得从认识你那天我便化作了一个鬼魂,一个永生陪伴你的鬼魂吗?我的魂魄附在你的身上,就在你腕上的疤痕中,永远陪着你你都记得吗?”

“是的!雪!我记得!我们的一切我都记得!我一生都会信守对你的诺言。雪,我爱你!你不知道离别的日子我多想你!”

“陈煜,我寄身在你的腕中,却要靠回忆来生活,你曾经对我那么好,你的诺言你的笑对我都那么重要。可现在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你,再也得不到你的吻与拥抱……”雪说着,脸色突的变成惨白。

陈煜惊恐地搂住她:“雪,你怎么了?雪!我爱你!我对你的爱是真的,我忙于工作忽略了一些细节你不要介意!你又添什么病了?为什么会这样?我们马上去看医生!”

“陈煜,我是那么爱你,你说过要我们终生彼此相属,可是现在……我怎么可以失去你!”

“雪,你好,你真好!你那么可爱,我怎会舍弃你呢!让我拥抱你,让我给你爱和关怀,一生一世的爱和关怀!”他边说边往雪身上扑,双手却抓了个空。

“爱情可以没有欺骗吗?”空中回响着雪的声音,她的人已飘然融入空气中不见了。

他急切地向前猛追,双脚却重重地陷向一个深渊,他“啊”的惊叫一声。

他双臂撑床,忽的坐起身,额上已布满汗珠。屋里黑暗一片,空中飘满玫瑰花瓣,不,是雪的红色泪滴。

他惊恐地打开台灯。他醒悟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在梦中。

雪再美丽再性感,也已是香消玉殒。雪是在用他以前的誓言禁锢他的行为吗?那她也太蠢了!一个死去的人,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地干涉活人的生活和选择!

感觉到叶菁的手温柔地搭在他双腿上,他重重地舒了口气。记得睡下时是中午,这一觉就把天睡黑了?

他看着腕上的疤痕,强抑汹涌而来的恼怒说:“雪,刚才是向我表示你因嫉妒而来的抗议?要记得你是一个死去的人,应该老老实实在冥界生活,不可以和红尘中的人儿来夺爱!你刚才是来吓唬我吗?!做人要懂得安分为己任。雪,你刚才的行为使我发现你是一个没有素质的人!”他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响。

“爱情可以没有欺骗吗?”雪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回荡。他捂住双耳也不管用,不由得汗毛倒竖,求助地看向身边的叶菁。

叶菁在酣睡,不晓得身边的男人需要她来解救这危难中的脆弱。

他的眼睛只好去寻找光亮,可那台灯却变做了雪的眼睛,在看他!哦!雪不放过他身体的任何部位!她在看他!看得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不是爱我,离不开我吗?那就来陪我呀!”雪的声音在空中鸣响。

他的脑子一片铮鸣,惊惧万分。他猛地把头扎进叶菁怀里抵着她的胸,似乎抱紧她就能减轻恐惧。此刻有关肉体的欲望早已不在,只觉得叶菁的胸怀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渊,只要能一扎到底,雪便永远无法企及,他就安全了!可是叶菁为什么一直没反应?他把脸死死贴住她,试探她的体温……可惜他全身发麻,失去了感知能力。

他只好把紧闭的双眼紧贴住她的身躯,希望把眼睛挤出无数个铜钱样的火花取代雪的影像。

一切行动都不奏效,他看到自己陷入了幽冥之界。不要!他不要来这种地方,他不想死!他生命中有着热爱他的叶菁,只要拽住叶菁的手,就可以被她拉回阳间!

他摇撼叶菁的身体,她不醒;使劲摇她,她还不醒。为什么不醒?是雪用了妖术使她再不能醒来?!叶菁,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他突然想到了“性猝死”,猛地大出冷汗。“叶菁,叶菁,你醒醒,你不可以死!这个世界我只爱你、只要你陪我,你死了我可怎么活!我求你醒过来呀!”

6

叶菁仍没有反应。他越发慌乱,恐惧像夜的黑,无边无沿地将他的心浸染。他的思维在绝望中摇曳。

他敢肯定叶菁的状态与邪恶的雪有关,否则怎会刚梦到雪,叶菁就出事了?

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愈想愈怕。感觉无形中有一双温柔的手力道奇劲地掐着他喉咙,他都要窒息了。

他想哀求雪,求她放过他与叶菁,却忽然记起雪活着时一向是怕他的,怕他的威严怕他会情变,只会小心地呵护他。他有能力控制她的一切,一直都是这样。尽管她现在已经到了阴间,但她对他的情意不会改变。

此时最适于对雪做的是施展威严。

于是他的眼神中带上了利刃般的寒锐,大吼道:“雪,不要这样!我和你结了冥婚,对你是仁至义尽的!你一个故去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有什么理由来破坏我与叶菁的幸福生活?!是!我是曾经答应过你用一生的孤独来报答你对我的深情,用一生不近女人的身子来补偿我对你的过错。但是你要明白:我是一个活生生的需要一份真实感情的人。尽管我觉得你的死与我有关,但你那个病早晚都是要死的。就算那一夜我不用力,你就能保证自己不死吗?”

他目光犀利地望向空中,企图捕捉雪的面容。相信她此时已被吓得瑟缩发抖。

雪的声音又在空中回响,且越发尖利。

是什么力量在助长她的胆量?难道生命的泯灭会改变一个人的灵魂吗?雪应该怕他,没理由不听他的镇唬。

他不由地惊呼,声音中充满哀求:“雪,我亲爱的雪!在我心里,一直最爱的都是你呀!你知道的!你让叶菁活过来吧!你的死一直令我很内疚,都是我不好,我那时怎么就只顾着忙事业而不早些陪你去医院呢!但是我相信雪你能理解我,理解我对你狂烈而忠诚的爱!”

空气被浓重的阴森凝固住,似要彻底将他从阳界分离。他第一次被无助与恐惧的感觉所控制。

如果叶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双手酥软地摊开,弥散的瞳孔绝望地看向空中。他看见无数幽冥的眼睛冲他诡异地眨动。

叶菁的死活不是最重要的——没认识她之前他一直活得好好的,她的生命一旦凋亡,他无非是回复到以前的孤单罢了,但是随之而来定会有诸多难以摆脱的麻烦。一旦警方介入此事,他脱不了干系咋办?他不愿意为任何人的任何事担任何罪名和负担,他要清清白白地过日子,未来还有好多辉煌等他去创造和享受,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子断送大好前途呢!

他一边摇她身子一边大喊她名字,希望能突发奇迹……

他陡地站了起来,如果她再也不能活过来,必须马上离开这地方!

他慌乱地望望屋子里被他触摸过的所有地方,身上刷的渗出一层冷汗。如何消失掉留在这里的印痕不让人找到蛛丝马迹呢?简直是一个比天还要大的难题……只怪眼神不能变做洪水,否则瞬间就可以冲毁这里的一切。

他捂住双眼,无数的黑星星像骤雨似的落到面前,无声无息。空气似乎被一种力量吸走了,他随时都要面临窒息。

这时,叶菁醒来,迷糊地揉揉眼睛,扑哧一声笑了:“陈煜,怎么啦?你内疚什么呢,我怎么就会死了?你想谋杀我吗?”

“哦!醒了,你醒了!叶菁,我的菁!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他无比激动地扑上前去抱住她,身子由惧怕的瘫软转变为惊喜的颤抖,已无力将她抱紧,只能重重地压向她。

她的手,温暖轻柔,带着春天的气息抚过他心头。

哦!在他的生命如此无助的时刻,这个女子的醒来如此适时地解决了他的苦难。他长舒一口气,发现自己严重失态,急忙低下头调整表情。眼前却又出现雪滴着红色眼泪的苍白面容。他再度惊恐,不由地抱紧了叶菁,把头深深藏进她怀里。他真想像孩子一样大哭几声释放恐惧,但他临危不乱的特长在此时出来指导他了——绝不能让叶菁发现他是因恐惧而倒向她怀抱的。于是他的手在叶菁的后背轻柔地抚摸,柔情无限。恐惧感随着双手的游动悄然离开他躯体。

叶菁的怀抱真是个实在而又安全的港湾,她的存在真是重要。“真得感谢她!不,应该感谢上帝,一切缘分皆为天意,是上帝安排这优秀的女子来我身边的。”他突然浑身轻松,惬意地享受与她的相拥,并为自己的失态编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叶菁,我的菁!我真不忍心说给你听,我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你惨离人世。当时你眼含热泪和我话别,我的心在那一时刻死掉了!我的世界在那一时刻灭亡了!我突然就胸口憋闷,呼吸困难,我要追随你而去!无论生与死,和你在一起我才会幸福!我不敢想象失去你的日子我的生命将如何的荒芜。于是我拼命地拽住你衣襟要随你而去,可是我却醒了。为什么只让我一人醒来呢,我宁愿与你共赴黄泉啊!我使劲摇你,你不醒。菁,你知道吗?没有你,一切将失去意义。我不能失去你,我要爱你,像爱我的生命一样永远爱你!”他装作释然的样子将身子重重地倾向她。

叶菁笑笑,话中带着初醒者的浓重鼻音:“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对你何尝不是呢!不过,我怎么会这么困,睡这么沉,是慕医生开的药物导致的沉睡吗?以前从没有过这种现象呢。”她的手带着慈母般的柔情抚摸他的背,脸庞写满了关爱。看得出她被他的话深深打动了。

陈煜长舒一口气,上帝保佑没让她听到他对雪的呼喊。“菁,你的沉睡真的把我吓坏了!我刚才一直在怪自己不该和你相爱,害得你随我到这里吃这么多苦呢。你现在感觉怎样?好些了没?”

“放心吧,好多了。睡这一觉身心轻松呢。”她激动地拥紧他,“陈煜,你总让我如此感动!我不离开你,不离开!”

他窃笑着享受叶菁的真情,欣然望着天花板的西南角想: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救星,也许叶菁就是属于我的那一个吧。

叶菁低下头,扳住他脸颊,深情地看他。

她高雅冷艳的脸突然变得生动,眼神像春的阳光,轻柔洒满他的身。

陈煜感觉自己被罩在一种无法比拟的温婉中。台灯幽暗,却不再阴森,叶菁,这个适时存在的女子带着一股神力驱散了一切邪祟。她总显得气定神闲,能轻易在精神上使他感到安全。她的怀抱是可以让他一生游弋的海洋。

陈煜真感谢这个噩梦,居然把他的心搞得踏踏实实归属于叶菁,再也不去想其他女子了。脑子里装着太多的女子固然刺激,然而那份得不到的痛苦却总是折磨他。今天他终于可以痛快地做一回轻爽人了。他重重地将身子摆平到床上,体会知足常乐的妙处。他终于知道,自己需要的就是一个拥有着如此相貌与怀抱的女子。他舒了口气,为自己的拥有而庆幸与骄傲。

他将悠闲的目光展开,双手依赖地抚着她,脑子不停地运转。

因此他的心突然一沉——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陡地加重了,重得让他无力承载。

他突然就产生了向叶菁求婚的冲动,直怪自己曾经宣布把婚姻给了雪永远不会改变,此时若向叶菁求婚会不会被她以为他是个自打嘴巴、情志不坚的家伙?当初感动到她的原因就是他对雪的执著……事实证明叶菁是个十足的爱情大傻瓜,她轻率地把自己交给他就说明了一切。这种情感至上的女子很适合于做永久的黑市夫人,说不定向她求婚反会把她的爱吓跑了呢。于是他打消了这念头。

他的肚子在咕咕叫。他总是无法抵御饥饿的侵袭。今天这么晚,总不能对叶菁说要去上班吧?看样子逃不过和她一起用晚餐了。他抬眼看叶菁的面容。她在幽暗的灯光下神秘从容,她的眼光带着母性的博大深情地笼罩着他呵护着他。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关爱了吗?对于女人而言,付出了自己的夜晚便等于付出了全身心。既然她肯把自己全盘交给他,他应该也可以把自己的喜与忧全盘向她坦陈吧。

通常他最喜欢人家把他当成白领阔佬去仰视,残酷的现实却总不遂他所愿。现在经济状态如此窘迫,与叶菁一生交往下去的话,瞒下去实在是太累了。况且隐瞒的结果能带来什么利益呢?又让他如何承受隐瞒过程中精神与经济的双重压力呢?与叶菁在情感上已相互拥有,在下一步行动中让她知道他囊中羞涩的窘日子有何不可呢?她既然能够入住金正宾馆,说明她有很强的经济实力,应该不用皱眉就可以帮他还了为雪治病欠下的债吧;她那么爱他,应当不会见他于困境而不顾吧……

“需要一个恰当的机会以合理的口气把为雪欠债的事向她说出来。”想到此,他的眼中猛地泛出一泓欣喜的光波,光波中甚至带着一丝卑微。这份计划与喜悦,在他心中涌动了无数次,每次都被他现场枪毙。此时尽管这喜悦在他思维中再次旺盛起来,他却清醒地知道这事急不得,得慢慢酝酿,寻找恰当时机说明。因此这份喜悦在他眼中只闪动了几秒钟便隐退了。

一转念他又想到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能把如此重责推给柔弱女子呢!于是他又换了表情,眼睛重又蒙上了灰色。

他感到胃的前后壁已经亲密纠缠到了一起,当务之急是要填饱肚子。他轻抚着叶菁的臂膀说:“菁,也许是我们工作节奏太快,精神紧张,平时没觉得什么,今天却好累,不过睡这一觉我觉得身上好轻松。你现在还好吗?不如我们出去走走,顺便吃晚饭吧。”

“好的,你也许早就饿了吧。”叶菁体贴地看着他。

陈煜建议到大排档吃面条,理由是叶菁的肠胃此时最适合于消化这食物,还可以看着街景。

吃完面条,散了一会儿步,陈煜把叶菁送回了家。

只见叶菁眼神缠绵,一分钟也离不开他的样子。这是令他最引以为豪的境界,这是他第N次情感征服的胜利与荣耀。他喜欢虐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要在这样的时刻抽身告退。吊女人的胃口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总是乐此不疲。

可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家冷得都不能呆了。于是他脱下外套随着叶菁上了她的床。

有女人相伴的日子真好。特别是有叶菁这般财貌皆佳的女子,他都不想去工作了,永久不工作。

他在梦中满足地笑了。

睁开眼时已是七点半,叶菁已买回了早饭。他歉意地寒暄了几句,匆匆洗漱。发现叶菁早就备办了他的日用品,他的心被猛地触动了一下。但他马上把心冷下来,他是酷酷的帅男,有性格的硬汉,绝不可以露出被感动了的傻气。

饭后,他带着春天一样的心情去上班。

公司今天似乎换了新气象,到处崭新明亮,太阳在头顶上放金光,好像一切都焕然一新。陈煜的心舒畅极了。

他刚坐到办公椅上就接到了总经理的电话。

迈进金善沭的办公室,他看到的是一张铁青的脸。

“陈!昨天下午韩国总部来人视察,你不在岗位,打你手机居然不接!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金善沭站起身,狠狠地拍着桌子。

金善沭的汉语表达能力居然如此快地进步了,这非凡的才华令陈煜大惊失色,再不敢小觑。

记起昨天走得匆忙把手机撂在办公桌上。双重震惊令陈煜忽的出了一脊凉汗。

怪不得昨天那么清静呢,都怪叶菁,若不是带她看病,他怎么会遭如此训斥?他在事业上是有着无尽野心的,他相信自己有操控整个公司的能力,而不是目前的一个部门,怎会因一个女人而断送了辉煌的前程呢?况且,如果韩国总部董事长家有才貌双全的未婚女儿,谁敢肯定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他与她不能邂逅?似他这般才貌双全的男子,谁敢肯定不被她一见钟情并企图嫁做他的妻子呢。

于是他突然看到未来的路一片金光,心里便有了底气。他抬起头,傲慢地对视金善沭那双生气的眼。他清晰地记得那天在金正大酒店金善沭看叶菁时的表情,简直就是恨不得将她据为己有的样子。“纵然你是我的领导、纵然你是老外你收入高高,纵然你的才与貌令你骄傲,在叶菁的问题上,你对我却是永远可望而不可企及了。哈哈!”他这样想着,便决定在某个机会里透露自己与叶菁的关系,让金善沭自愧不如。金善沭不知道他与雪举行冥婚的事,不会因他背弃承诺而轻视他的人格。于是他的底气越发足了,他的两只眼睛同时往两边拽了拽,把印堂扯得老高,眉毛接近八字形,满不在乎地编出一通解释应付过关。

下班的时间来临得好慢,他的心被幸福与焦急咬噬得千洞万孔。

早晨告别时叶菁说要给他做晚餐,当时就把他乐坏了:今晚不用耗到八点以后才可以见她了。他当即编造出一套可以早回来见她的理由,说最近工作上的忙碌告一段落,况且她身体又病着,就算请假,也得早早回来陪她。

距离公司大门十几米远的公交车站点突然显得好遥远,他恨不得变做一支离弦的箭。

急不可耐地坐上出租车,他觉得回家的路似乎比往日长出好多,车速似乎出奇得慢。若不是想早点与叶菁相聚,他才不舍得打出租呢。

车窗如镜。冬日早降的夜幕第一次显得如此美丽。数不清的各色霓虹把城市装点得如天宫仙境。

马上就要见到叶菁了,让人感觉世上只剩下浪漫和美丽了。他都飘飘欲仙了。

“这个美丽的冬季之末呀,你拥有着如此温馨暖人的寒夜!”他的心已包不住张扬起来的喜悦,人也要翩飞了,感觉大自然的一切无比美好。

车子平稳地前行着,他想着与叶菁相聚以后会发生的种种,心里像灌了蜜,燃了火。他甚至都害怕自己在情感上这么依赖她了,过分依赖证明过分付出,过分付出总是难以收回。他可不愿为女人付出太多。

进了叶菁的家,他努力压抑住旺盛的欲火,谦谦君子似的问了叶菁的身体状态,轻吻了她,便坐下吃饭。

“菁,你做的饭菜真好吃。”他费力地咽下了异乡风味的菜肴。他的胃可以接受任何难吃的东西,只要在还清为雪治病欠下的债务之前不用从他的口袋往外掏钱。

“呵呵,我正担心你不习惯我们的家乡菜风味呢。”她端坐桌前,欣慰地看他吃喝,满脸幸福。洁白羊绒衣被灯罩出一层光晕,越发显得她气度不凡、姿态雍容。

“挑剔什么口味呀!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饭是我一生的奢侈呢。还有这么多丰富的东西,真是久违的享受。”

“看你,把自己形容得像个苦行僧。”

“我本来就是个苦行僧呀。雪治病欠下了好多债务,我不想让债主们跟着受累,但我除了节衣缩食、努力工作,别无它法。”

他长长舒了口气,为自己如此容易地向叶菁透露了窘境而感到胜利。同时他暗暗和自己下了一个赌注:叶菁一定会大敞钱袋现美女救英雄之姿帮助他。如果不是这样,则说明她是个冷血到家的人,就不值得倾注真情与时间和她交往下去了。

叶菁明显被感动了,她深情地看着他说:“陈煜,你让我看到了一个男子汉应有的责任感与气概。还有多少欠债没还啊?”

他如实作了回答。不知为什么,右手颤抖地往叶菁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没想到叶菁在默默地帮他赢了和自己下的那一注赌。

第二天晚上,在叶菁把钱交给他的一刹那,他心头的热血像火山爆发一样燃胀了全身的细胞,那份胜利与兴奋的感觉是从未体会过的。上帝真好,居然恩赐他与如此女子产生如此情分,并帮他解决如此困难。

他无法压抑这份喜悦与感动,不由地咧开嘴笑了。

他忽的又记起酷男的十大戒律中不允许失态至如此表情,于是他急合双唇,仅让双眸露感激的笑意。

而此时似乎连笑意也不可以有,他是有一身傲骨的优秀男子,怎会因几万元便折腰呢?绝不可以给她一种堂堂男子汉被区区几万元钱便买去了人格与尊严的印象。于是他把表情转变为凛然的矜持,说:“菁,不要这样,我的事让我自己去解决,爱一个人就注定要与她共承一生的苦与乐,我对你和雪应当给予同样的关爱。目前我能力有限,无法给你最好的生活,但我绝不能让你跟着我受累!我有责任和义务让你享受到美好生活!目前我正在努力还以前的欠债,并为我们的将来作着努力。”

叶菁淡然一笑,此一时刻的笑在陈煜眼里越发的雍容华贵。“是的,陈煜,此后的日子我们就要共承一生的苦与乐,所以你应当允许我与你分担一切呀。我爱你,你的困难和忧愁就是我的痛,叫我如何袖手旁观呢?”

“菁,你的爱让我感动!你对我的好,我用一生的爱都回报不尽!但是若让你跟着我受累,我的心会痛。菁,收回你的钱,你的这份心意已足令我感动并回报一生了!”

她看着他,眼神坚定又执拗,无语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份行动的坚持。

陈煜心里狂呼了一声“上帝万岁!上帝呀,我陈煜何德何能得您厚爱,赐与我如此富裕、美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啊!”他知道,他需要感谢的不是叶菁,一切缘分皆是上帝于冥冥之中点化安排。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可不是我向她索取的。”他装作被逼无奈的样子,点头接受了她的给予。

这些钱使他猛然轻松,时刻绷着的神经瞬间被一个霹雳打散了一般,全身心都舒爽开来。明天把这些钱交到债主手中后,他再也不用带着歉意看他们的脸了。他的脑袋都要被幸福撞晕了。

日子变得越过越有滋味,一个美丽的天堂容纳了凡俗的他。

他的心被狂喜与满足填得满满的。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渴望着周末的快快到来,他好与亲爱的叶菁整日整夜地呆在那个小屋里,那样的时刻时空概念都消失了。

同时他知道作为一个优秀的单身男子自己的价值是如何得高。他的才貌与品质对女性的吸引力是无限的,这从大家看他时的眼神中就可以得知。他实在喜欢这份被众所瞩目或暗慕的感觉。所以叶菁再好也不能让熟人们发现他有了女人,不能与叶菁过多地在公开场所露面,更不能让她去他的家。“就让她做个恒久的秘密宠儿吧,我愿一生都以最温暖的情怀宠爱她。呵呵。”欢笑使他的双眸泛起了火花。

春节来临得毫无预兆,不给他时间去备办年货看望外省的父母。

“叶菁为什么春节也不提起自己的亲人呢?她到底是个什么背景的女子?”陈煜的心从幸福与激情中冷静下来,再次被疑惑的阴影所笼罩。

春节那天与李庄的互访使陈煜脑中突然掠过慕涵的影子。想到她与崔铮在一起共度岁月,想到她与崔铮辞旧迎新,想到她对崔铮的笑,想到崔铮对她的爱抚,他怅然、恼怒。她的笑那么美,总能点燃他生命中极尽的光辉,可她却不属于他,多么让人心痛酸楚。

“有了叶菁就不要再想别的女人了。”他再次这样约束自己。于是他尽力把所有心思系于叶菁,以消除对慕涵的渴望与遐想。

伴随情感困惑而来的,是生命中繁重的负担。陈煜的妹妹李澜在过完春节的第一声春雷响过后,携带女儿来到了他身边。

他的父母当初是经过了时间与亲情的考验才走到一起的,感情弥坚,故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妹妹随的是母姓。

阳光带着阴郁笼罩着大地。机场人流如潮。

亲情带着神奇的力量指引着人的视线,陈煜第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身材娇小的妹妹长发凌乱、神情憔悴。她的一袭紫衣并不洁净,细长的眼睛似疲惫得不想睁开,更不想和人对视。她的肤色比先时还要黑了。陈煜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不明物体给击碎了。

妹妹的女儿两岁了,她的小脑袋中对舅舅的记忆早被一年的时间中看到的新事物所取代。她满怀敌意地看了自己的舅舅一眼,便转身趴到妈妈肩上,躲开他伸过去的手。一身娇嫩的黄衣服和羊角辫子上的黄色皮筋使她看上去像一个黄绒球。

默默接过妹妹的行李,陈煜的眼神变做一堵坚硬的墙,告诉妹妹他是她最恒久最坚强的依靠。

“哥,一切都过去了,昨天我拿到了离婚证书。留下这个孩子,让我永远记得这次错。现在才明白爸妈当初反对我与他结合是对的。我不知如何面对二老,只有来你这里!”她的话音很低,说话间没有正视哥哥的眼睛。

“澜澜,什么都不要去回想,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只向明天看,明天永远都是新的一天。给哥笑笑,咱们回家。”妹妹的话使他的心被一座巨大的山峰压住,似乎要失去呼吸,但他坚持让自己的嘴角挂着笑。

由于近期一直住在叶菁处,他的屋子变得荒凉。他把妹妹母女俩安置在卧室休息,自己大肆收拾起卫生来。

澜澜很忧郁,她的心情需要调剂。

陈煜很想把下班的时间全用于澜澜母女俩,可是生理上他需要随时到叶菁那儿释放激情。

叶菁了解此事以后,主动要求与李澜共处,建议住到一起。

李澜似乎无法修复自己受伤的心,拒绝面对哥哥之外的任何人。她看透了爱情,发誓再不触及情事,她坚信世上惟一不变的是亲情。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哥哥陈煜是可靠的,她见不得哥哥把感情分给别人,宁愿寂寥地陪着幼稚的女儿等待哥哥的回归、亲情的降落,并默默做着一些家务。

初春的阳光在料峭的风儿吹送下落满叶菁奔走着的身子,沙尘温情地飞舞到脸上,把面色变得憔悴。她用了一周的时间选定了一处店面,半个月后,一家以李澜为法人代表的网吧便在她的操作下开业了。

生活像流动的小溪,带着欢快的音符将浪漫的感觉漂浮起来荡悠悠。

夜幕初降,叶菁的屋子没有开灯,却有一种意念中的光芒驱散了黑暗。温馨无比。

“菁,你对澜澜的关心与帮助真让我感动!让我如何表达对你的感激啊!”陈煜将明显消瘦了的叶菁紧拥在怀,两行泪水顺着他面颊滴落在叶菁的肩头。解救了他的妹妹,如同解救了他,怎不叫他感动!

“我们之间需要感谢吗?你成天愁眉不展的样子,真让我心疼!帮澜澜解决了生活与就业问题,基本上就能从精神上挽救她了吧。”

她的话犹如一个沉沉的闷雷,陈煜的心被猛烈地震撼。菁的付出那么多,石头也该被感化成流水。

就在这一刻,他决定把自己最狂烈最真挚的爱永远给予她。

夜色像春的花朵,那份灿烂和美丽无以覆盖。

有颗小小的星星透过窗帘缝隙向屋中的人儿眨眼睛,它的活泼与调皮跳跃了叶菁与陈煜两人身上所有的神经。

他们深情地对视着坐到了床上。

叶菁的身子重重倒在陈煜怀里,幸福得神思飘曳,不停呢喃:“有了你,我什么也不缺……”

他拍拍她的臂膀,低头吻吻她气味清新的黑发,将她紧紧地拥住。金钱竟能使人如此惬意地感受活着的妙处,拥有叶菁的人生真是一种福气。“菁,我要给你最激情最美丽最浪漫的人生。你来这个城市后,我一直没有好好地陪你。今后我要付出一切代价让你开心。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全部,我宣布:我要让我亲爱的叶菁永远开心!”

狂烈的爱欲过后是冷静,彻头彻尾的冷静。

一周忙碌又激情的日子很快过去了,陈煜的心再次被疑惑所控制:叶菁到底是个什么样背景的女子?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如果来自正当渠道,她为何不言往事?如果她的钱来路不正,那么他所得到的给予要在她的某个事发之日全部返回去吗?想到此他的心刷的被蒙上一层寒霜。都怪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否则第一次接受她的给予时就该想到这问题的可能性与严重性。她会是个卷款私逃的公司会计或者银行职员吗?还是杀夫掠财的悍妻?他想知道她的过去,特别是现在。可她总是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他已惧怕了询问遭拒的尴尬;他害怕受牵连,如果是那样,他宁愿没有接受过她的给予宁愿不认识她。如今钱都花了出去,叫他如何收回来呢!唉,只能暗暗地攒钱,一旦她事发,也好为自己消灾。

于是他对叶菁的激情与感激骤的消退了。

他甩甩头发,觉得这样很不对。想想叶菁对他的好,他没理由不回报。可感情的冷热是由不得自己控制的,不能怪他冷酷。

此时他甚至想躲开叶菁。

叶菁的厨艺在逐渐地变好,饭菜的味道逐渐适应了陈煜的口味。她坦言爱上了这种安定的生活,只想相夫教子,过平实的生活。她冷艳的形象被柔软的目光所柔化,那份与众不同的贵族气质逐渐被厨房的油烟机给抽走,她变做一个平凡的、普通的,只愿系着围裙绕着陈煜转的煮饭婆。

“天啊!她为了爱一个男人,居然把最吸引人的那份与众不同的气质给扔了,只剩下美丽的躯壳。一个空壳子有什么味道!”陈煜把臼齿咬得咯咯响,无限失意。

尽管叶菁的资金来源尚不明朗,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感激她对他的倾情相爱与相助。然而与她在一起的感觉就是这么怪,所有的新鲜和刺激似乎是一掠而过,让人找不到什么值得保存与回味的东西。他的神经是需要随时被激情所调动的,叶菁却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似乎她根本就没想过在二人世界制造浪漫。他总在主动的时候被她淡然的目光所压抑,因而他的心就被凭吊在通往激情的路上。他惟一感激女子的方法便是与她们激情不了,他的爱就是激情,失去激情也就失去了爱。“我愿为你默默守候我愿为你做一切琐碎的事情,这就是恒久的浪漫呀。”每当想起这样的话,他就会觉得自己的心都老到八十岁了。他不能忍受这种平淡中庸的生活与精神状态。虽然她的形象与对他的好使他没理由不满足,但是他无法挽救与她一起时萎靡的心境。

特别是最近,叶菁不放过任何一次照镜子的机会。这不但没增加他的好感,反而降低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使他发现她企图时刻取悦于他,这是严重不自信的表现。这样的女子就算各方面条件再优越,又如何满足得了他企图尝尽征服世界上所有女人滋味的欲望呢?

他跳跃的心逐渐沉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沉静意味着什么,心下怨怪:叶菁,你为什么要让我得到得这么快、这么容易?纵使你再美好,可你让我如何体会猎艳的新奇和欣喜?如今你更是自甘平庸,不晓得制造浪漫的气氛。如此没有情调的生活让人怎么过呢!

他压抑,却不得爆发;他热情,却要面对沉静。于是他的眼神中偶尔会掠过隐藏不住的幽怨。

他沉醉在一种莫名的忧郁中,失去了狂热失去了痛楚,失去了一切灵敏的感觉。他知道,要扭转这种局面只能期待另外一种陌生。

周末,陈煜强烈要求叶菁出去玩。如果她的钱来路不正,她一定不敢在公共场所露面;如果她答应了,他想带她去滑滑旱冰,打打游戏,或者踢踢足球。好久没玩了,他想放松一下。玩累了就回家下象棋,叶菁若不会他可以教她。希望借此改变与叶菁相处时的懒散心态。

叶菁接受了他的邀请,但反应平淡,使他无法体会到与雪一起时那种跳跃的激情,以及想象中与慕涵一起会有的热烈。

干燥的春风疯狂舞动着头发,太阳明晃晃地照在脸上叫人睁不开眼睛。所有的建筑物都让人感觉遥不可及。

城市的周末,车流、人流拥挤不堪,这样的日子无论挤巴士还是打的士都很难。步行是最潇洒又省钱的浪漫,他干脆与叶菁步行到了城西端的旱冰场。

对于滑旱冰,他的玩技是一流的,滑冰鞋像变魔术似的带他滑动,黄色运动衣像一片金光闪耀着全场,猛烈的音乐使他的心情无比亢奋。

玩兴正浓的少男少女们纷纷停下步子为这个展着英武之姿的长发男子喝彩。

他在舞到最精彩时戛然止步,滑冰鞋稳稳地停在了矜笑着看他的叶菁身边。

他将她紧紧地拥住,要把最热烈的气息与激情疏导到她神经中,改变她对任何事物都一律的淡然。

“你滑得好棒!”叶菁还是淡淡的语气,笑得矜持。娇艳的黄色运动套装闪着金色光韵,把她衬托得美艳脱俗、高贵无比。

“菁,你需要活跃起来,你知道吗?你太压抑自己了,丢掉老态龙钟的表情,让我们共同创造激情吧。”他脑中只剩下自己舞姿优美以及拥有叶菁的荣耀感了。

他拉起她的手,要与她共舞。

叶菁依旧从容地笑,说:“激情在爱的世界里是瞬间闪亮与熄灭的火花,平平淡淡的生活多好,你不觉得人生最浪漫的事就是与相爱的人平淡到老吗?”她惬意地看着他,脸上突然拥上一股娇羞,轻轻推开他的手,“把手拿开,这么多人看着多难为情呀!”

“原来她对生命与生活就是这么理解的!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的爱情刚刚开始便要行将就木?!”她的淡然让人好没面子,还以为她会拥他一下和他说笑着滑动起来呢。他扫兴地放开她。

他真不能理解,“她比我还小一岁呢,如诗若幻、梦靥如花的年龄,她却似乎过早地知天命了。这到底是一个有着怎样过往的女子呢?”他回应叶菁一个笑,心思已飘飞到好远了。

一切变得再无乐趣,虽然玩到华灯初上,他却不觉得尽兴。

回家的路上,他们都很沉默。叶菁沉默于与他相伴的满足感,而陈煜,已变做一个被困惑的灵魂所支配的躯壳。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对叶菁失去激情。不可以这样,他不允许自己对一个帮过并爱着他的人这样。

因此他觉得在这样情况下脑子中不该再现慕涵的容颜。可他实在无力驱逐她的声音她的笑。他的心痛痛痒痒的,整个人荡漾在对她的渴望中。

唉,纵然渴望她又有什么用呢,她有那么好的家庭和丈夫,向往她就等于向往海市蜃楼、水上泡沫,她就是镜中那朵可赏不可摘的花呀。

虚浮的心总是难以满足,因为忘记了生活很多时候是充实的,便被意想的空洞虚无了一切。“生活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勉强了。”他常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时用这话劝自己。于是他决定把对慕涵的所有印象都忘记,他希望有人能帮助他完成这决定,便把身子重重地倾向叶菁并搂紧她。

7

李澜的精神状态发生了整体性的改变,以往的忧郁彻底不见,她变做了一个风风火火的事业型女子。她雇了一个助手,与她分值日夜班。

网吧的生意与预期的一样乐观,一个月后,她断言两年内能还清叶菁为她投入的所有资金。

叶菁似乎把李澜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经常去店中看她,间或提些建议。她对李澜的关心甚至细致到了装扮:“澜澜,长发束马尾是很可惜的,若让它如瀑垂肩会更好看,否则你就剪短它。你的紫衣色彩有些浓暗,那份色彩略浅的会使你显得更精神。目前的装扮稍嫌土气。”叶菁此话是希望李澜能够在形象上更引人注目,以利于尽快找到情感的新归宿。

李澜的心被重重地刺痛了,那个刚得到她不久就婚外恋的丈夫就是嫌她老土。她觉得自己被揭了最痛处的伤疤。“这个叶菁,成天打扮得像不食凡间烟火,还霸占着哥哥陈煜的所有业余时间,虽然这店铺是她出资开办,可谁不知道她是为了讨哥哥的欢心才帮我的呢!今天居然说这样话来刺痛人。”

澜澜的自尊绝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指手画脚,尽管这个人是帮过她的。同时她不能容忍哥哥把时间过多地给予别人。

她开始委婉地在哥哥面前说一些排斥叶菁的话。

这些话总令陈煜把额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无语,这样情况下总是甩甩头,让头发打到脸颊。

叶菁依旧保持平淡从容的状态。虽然她容颜不改,陈煜看到她却心如止水。“家里没外人的时候女人不需要端庄!”他的心里无数次呐喊,也佯作无意识地说给她听过,希望她会有所改变。

然而她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缺点,真让人大失所望。

他烦了,只想要一种简单的情绪——简单地拥有与简单地热烈;简单的忠诚或背叛,对他都很重要。叶菁却让他无法过简单直接的生活。

他闷闷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情结在使他郁闷、不痛快,心海中有个不明地址的角落始终空空的,空得令他发慌。

一股来途遥远的异香吸引并占据了他的鼻腔,麻醉了他所有的神经。他无法甩弃无法抗拒。他多么渴望一份浓烈的香气与情感啊!他打开音响,放大音量,让歇斯底里的歌声帮他释放情绪。不知哪个音符开启了他思念的洪流,他忽然疯狂地渴望慕涵。原来那股遥远的香味源于慕涵。一切的不痛快皆缘于实现不了得到慕涵后会有的热烈。

他知道,叶菁是上苍赐予他的宝藏,虽然她不明朗的身份令人提心吊胆,但他应该满足。可是他此时怎么也无法扼制对慕涵的渴望了。“哦,热烈得像一团火的慕涵,你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女子!我一直都在压抑对你的渴望呀,你知道吗?”强烈的倾慕打湿了他的心,浓浓的爱恋使他周身都在幸福地痛。

一段日子以来,他曾觉得自己可以顺利地忘记慕涵,为何不能当做从没见过她呢!

他甩甩头,让头发像鞭子似的抽打脸颊:陈煜,你昏了头吗?有着对你那么好的叶菁还不够吗!

头发是昨晚洗过的,顺顺滑滑,抽到脸上刷啦啦,感觉爽爽的,似意念中享受着慕涵的火辣。

他的唇缝中渗进了咸咸的泪水,他将它们吞下,吞下他为自己最爱的女子所付出的代价。

他烦闷不堪,开始持久性地失眠。以往他单身时失眠就上网聊天,网络女性众多,风格各不相同,他乐在其中。如今他依旧要借此解救自己。

在网络,他对于女人就如同藏书者收集书——乐趣不在于拥有,而在于发现和收集的过程。猎获后的拥有实在是平淡无味极了。

他欢快地敲着键盘,牙齿被屏幕反射出白光。网络让他找回了久违的快意。

叶菁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浅色睡衣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使他想起了冥界中的雪,他不由地渗出一脊冷汗,惊惶地看着她的脸。

她的面容依旧淡然无表情:“陈煜,睡不着可以把我叫醒,我们聊聊天。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你们聊得很激情呢,原来你这么会逗人开心,和我却没话说!你不觉得最近以来很冷落我吗?与你在一起,其实我心像是在荒漠。你从来不问我心里想什么,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孤单你知道吗?”

他急忙关掉机器,以免被她看到更多的内容。

然后他隐藏起惊惶的表情,严肃地站起身,有力地扳住叶菁双肩,说:“菁,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爱,除了你,还有谁能更使我爱慕和快乐呢!我是很希望在失眠的时候和你聊聊天,可是见你睡得熟,我哪里忍心叫醒你呢。上网只是为了放松一下,我对那些人话是多,可那只是些虚浮的语言,我们在一起却是心灵的默契呀!我很愿意关心你的,包括你的过去。或许是你过分回避过去使我根本就不敢问你在想什么。”

她淡淡一笑:“上床吧,地上好冷的。”

他带着被压迫感,服从了她的命令。

被褥突然带有一种陌生的味道,由于刚才被窥到隐私的尴尬使他的缠绵变得好牵强。

他不能忍受做爱时对方不能掀起他爱海的狂澜。他再次想到了嗓门洪亮,行动如风的红衣女子慕涵,“慕涵,只有慕涵才是适合于我陈煜的……且把叶菁当慕涵吧。”在意念中品味与多种女子在一起的感觉,这叫做精神的自慰,算不得他坏。

“呵呵!”他无声地笑了。

春花烂漫的四月。

昨天太阳还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今天却是雨打落花万般凄美的景色。枝头幼小的苞蕾正在努力地长大,而那些盛开着的花朵,纵然美丽,却只能面对即将来到的凋萎了。

细雨如丝,淡淡如烟飘在眼前。

行在路上,陈煜前额的头发被淋得湿漉漉。看着地上凋落的花瓣,他的心被忽的吹进一股凉风,不由地打了个冷颤:美妙的生命都如此的短暂吗?人生如花期吗?

春天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他脸颊,这感觉是如此惬意。可是他能拥有多久的春天呢?他人生的春天又有多久呢?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压抑自己做个规矩、善良、知恩图报的好人?还是痛快地做自己想做之事,让自己遂心所愿呢?

前面就是慕涵所在的医院。

虽然雪出院这么久了,慕涵的倒班规律他仍清晰记得:她的工作要翻班,每四天就要值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班,今天她上白班。这种超强的记忆令他自己都震惊。是进去看看她还是只从她门前路过在意念中感受她一番就完事呢?本来去外协厂家察看工序是可以坐公司专车的,所乘的这班公交车也可以直达,他却中途下车想散散步。难道是希望走在这里能碰巧看到慕涵吗?

他发现自己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医院大门里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心脏会扑腾腾乱撞胸膛,为什么无法止步地要去看她?见慕涵的欲望为什么来临得如此自然又强烈?他的生活中有一个爱着他的叶菁啊!

他来不及分析太多心情,人已站到了慕涵的办公室门口。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在低头摆弄药瓶子。

他一眼就认出那个纤巧的背影是慕涵。

他不由地就呆了,思维停滞,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觉得应该坚定地迈进去,走到她的身边感受着她的气息,看着她的眼睛编造一个来这里的恰当借口,和她轻轻地说话。

可是他突然发不出声音了。

她偶侧的身影让他看到了她的红唇。和着雨丝的明亮光线透过窗玻璃轻轻洒下,落在她的脸上。她是那样的光彩照人。

他猛然间热血上涌,屏住了呼吸。

这么久没见她,她比先时更诱人了。

是她越长越漂亮了还是他先时刻意地把她想象得灰暗?他终于知道了世上最可爱的女子是哪个。他当即为自己确定了一生的目标:慕涵就是令他愿一生都坐在她身边守护的、值得他用一生的时间去追求并珍爱的那个女人。这种爱意如此强烈,盖过了对其他任何女子的感情。

爱慕、渴盼,种种热烈的情感要把他击昏,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在爱她的感觉中被焚灭,可以在渴望中被窒息。爱的感觉使他幸福得要晕厥。

“亲爱的慕涵,你叫我如何表达对你的爱恋!”他的心被疯狂的喜悦和爱恋膨胀了起来,他听到了自己发自内心最深处的呐喊。他说不出话,双目发直。

慕涵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很意外地看着他,眼睛变得明亮。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依旧无语,似失去了声带一般。

他不知该怎么办。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他眨了两下眼睛,脑中全无思维地看着慕涵。

慕涵也怔怔地看着他。

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话。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看到他的失态,只好装作有急事的样子往西面搜寻了几眼,貌似急切地奔去。

外面的雨点比先时大了些,行人的步子已经匆匆。

天色阴暗,低沉的天空似乎要坍塌到他的心头。

走了不远,文件包就被淋湿了,他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把,心仍然是狂跳着的,带着无限怅惘。

为什么在慕涵面前那么没自信呢?是因为她有着优秀的崔铮做丈夫,恐她小觑了他吗?

以往,他宁愿让现实中的感情空白也不愿失败;而最近可能因在爱路上一帆风顺得太久了,潜意识里竟希望被一种失败的挫折感刺激一下麻木的神经。如果有女人能给他挫败的感觉,那证明对方是难能可贵的。这感觉好像只有慕涵有能力给他。

他眼中流出两行滚烫的东西灼痛了脸颊,对慕涵的深情把自己感动得再度流泪了。他听到心中那个坚定的声音在呐喊:我愿意努力一生赢得慕涵的爱情和婚姻!

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确定她是喜欢他的,但她是否对任何人都用这种热情的眼神相望呢?

况且她肯为他抛弃一切吗?崔铮可是博士啊。

回到叶菁的家,他不敢看叶菁的眼睛,似乎他与慕涵发生过什么事情,似乎身上沾了慕涵的气息,此时若与她对视,眼睛定会出卖心思。

门厅餐桌上扣着的碗缝中飘出羊肉饺子的味道,他咽了下口水,无限歉意:有如此好的叶菁,还想什么慕涵呢。

他冲动地走近叶菁,想给她最激烈的拥抱。最深挚的情感都要给予她,现在就把一切给她,包括对她的感激对她的歉疚都要在这一刻补偿。

“亲爱的,我要与你上床了!”他想着,眼睛就开始燃火。

叶菁却淡淡笑着推开他:“你一定饿了,快点吃饭吧。”

她的神态宁静安详,笑和语气带着浓重的母爱味道。

他发现被她看穿了所有心思,在她面前他变做了全透明。可他是个深沉的人,绝不允许别人透视他。这份尴尬真叫人无法承受。与雪在一起时雪最懂得迎合他了,叶菁为什么就不呢。这样一个沉静的女子纵使再美好,又叫人如何激情得起来!

他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的失意和尴尬。如果雪活着,她不会让他如此败兴,如果慕涵在面前,她一定会热情地和他说笑,可面前却偏偏是这个初识时便让他感觉到被动与压抑的叶菁,在她面前竟然注定了不能展开个性。

“菁,家里没外人时不必总是端庄宁静,雍容的仪态是表现给外人看的。和我在一起时,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吧。别太约束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他真想瞪圆了眼睛吼她,他的女人不可以只晓得高雅与深沉。可是她的宁静与安详使他发怒的激情也消失了。

她依旧是带着母性的笑意看着他,说:“我没约束自己,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快些吃饭吧,凉了口感不好呢。”

败兴!不可教化的女子!

慕涵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知自己如何与叶菁度过的温存,只知道那是一个艰难的过程,脑子里想着慕涵才爽快地完成了的过程。

现在叶菁睡了,表情幸福安详。初见时她脸上那份冷艳的味道一点也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满足与泰然的脸。失去那份慑人魂魄的气质后,她竟是如此平淡的女子。真不明白初见时为何会把她看得像天仙美女。

慕涵的笑脸又在他面前闪动。

无论怎么比较,都显得慕涵更优秀。

他翻过身,盯着台灯照耀下的暗红色地面,甜蜜地想:“如果这地面的颜色再鲜艳一点,就像慕涵的红衣服了,那将多令人激情燃烧啊!哦,美丽的活泼的红尖椒慕涵,我是这么渴望你这么需要你!如果可以得到你,我愿把生命和婚姻都交给你!”这样想着,便觉得事情在往他想象的方向进展着,就觉得日子有了奔头,有了数不尽的欢乐。

叶菁是个低调的人,不计较婚姻也不张扬与他的关系,一点也不会障碍到他全力追求慕涵。

那么如何去获得慕涵的爱情呢?……她与崔铮之间再美满也不会没有缺憾吧……女人大多是用耳朵谈恋爱的,她与崔铮已婚多年,想必崔铮早已不用此招了,她的耳朵应该很寂寞了。只管把对她的渴望与倾慕膨胀开十倍甚至百倍地表达给她,对她热情地说爱吧。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被人暗慕或追求的感觉呢?

追求慕涵的决定记不清犹豫了多久,日子显得度日如年般地慢,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要耗尽在对她的期盼中了。

夏的燥热烤焦了他心的每个角落。他忍了。

树上的叶儿由青翠变为焦黄落满地。他还在忍。

可是,风萧萧兮,情归哪里?

回头看看,雪去世快一年了。时光流逝得这么快!想想对慕涵的渴望,时间又变得这么慢,与叶菁同居也久得让人不敢回顾似的。在这近一年的时间中,虽然有叶菁的金钱令他幸福着,她的容貌令他荣耀着,她的不谙风情却令他一直未停地失落着,因之而来的对慕涵的渴望令他无法压抑地焦躁着。问题不是他要背叛爱情,而是叶菁从不与他进行心的交流,毫不关心他的渴求、不问他在想什么,也从不说出自己在想什么,哪里谈得上心灵相通、情意相融?似乎两人在一起的时光除了脉脉含情的对视就剩下做爱了,而紧紧相拥的时候他也觉得二人之间似隔着一堵厚厚的墙。真是枯燥的二人世界。现在,他和叶菁在一起,只是为了解决寂寞,是寂寞造就这可有可无的缘分。因此他觉得对慕涵的向往是理所应当的,心中坦然。外面下着轻雾般的细雨,凉风丝丝吹进他心头,让他感觉到追求慕涵的难度。

然而,再冷的季节,也无法凝固他躁动的心。

“即使追她不成,能够拥有追求的过程,也可以获得极大的满足和享受啊。”他不由地又乐观了起来。

由此他突然记起有好久没和李庄聚到一起聊天了。因担心被李庄察觉他身边有了女人,他最近都没主动和李庄接触。李庄也出奇的静默,不曾找他。不知李庄最近都想些什么,若李庄哪天来了兴致能约上慕涵和他一起出去玩才好呢。

同室二十多位同事都在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一片静默,此时在办公室不便于打电话说私事。

晚上下班后李庄的电话又一直关机,人也不在家,他去忙什么了呢?

叶菁是甘愿隐匿的角色,陈煜明白叶菁是他最稳妥的归宿,也努力让自己的心归属于她。他时刻提醒自己冷静、慎行,所以觉得找不到李庄是老天助他不犯错误。

但越是得不到的越令他心焦,他终于一分钟也抛不开对慕涵的占有欲了。

他像沙漠中干涸了的绿洲,只有慕涵才能解救他与生命同在的饥与渴。

他知道爱情失败的大多数原因是许多人总是在等,以为可以等到天降的缘分,而不是主动去追求。

陈煜发现等待是一个可怕的习惯,在生命中无法实现自己的欲望就是失败。

“或许一个人去接近慕涵会有利于她放飞思想,能更迅速地赢得她的芳心?对,别消极地等待李庄帮忙创造与慕涵见面的机会。”

陈煜突然彻悟了成功的真谛,他要大无畏地去接近慕涵,用生命中所有的真诚与热情向她验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