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当然没有跳成。
姑娘离去的时候神情沮丧。
又一曲响起的时候施大爷看到了高文。施大爷不敢相信高文也在舞场,更不敢相信高文这次搂着跳舞的就是披散着头发的姑娘。
施大爷瑟缩着身于,磷火一样的目光紧追着高文和那姑娘,施大爷后来在心里承认,对高文隐秘的嫉恨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施大爷不愿回想他后来看到的情形。施大爷在回想那种情形的时候心里极不好受。
高文在跟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姑娘跳舞的时候肆无忌惮地把嘴紧贴在姑娘的嘴上,更要命的是姑娘也非常主动,紧紧地抱着高文,施大爷还看到姑娘的手在高文的背上上下滑动,虽然隔着衣服,施大爷还是想到了“抚摸”这个词。
施大爷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愤怒,但施大爷明白他是不能发作的,不仅没有理由制止高文这样做,甚至压根儿就不能让高文知道他也来了舞厅。
施大爷在决定进舞厅以至进了舞厅之后都有一种犯罪感,他发觉舞厅里还没有一个人的年龄有他这么大的,连在门口卖票的人也是小青年,施大爷在这之后就像隐瞒一次耻辱的犯罪事实一样隐瞒着去舞厅的事,所以高文至今也不知道。
高文每晚吃完晚饭出去的时候,施大爷都有一种潜在的愤然情绪,好像高文要去和他的女人约会似的。施大爷知道高文是去那家舞厅跳舞。
那一晚,高文在搂着披头散发的姑娘跳舞的时候,施大爷溜出去了。
施大爷在俱乐部门外心事重重地跳跟着,高文和那姑娘亲嘴的画面跃过晃动的人头和扑朔迷离的灯光浮现在他眼前。
有一些男女从舞厅里走出来的时候,施大爷知道散场了。
施大爷像鬼一样猫在对过那幢楼的一个门洞内,他看到高文跟另一个短胖的女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出来,施大爷以为高文勾搭上披散头发的姑娘了,看到高文没跟那姑娘一起出来,施大爷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安妥感。
披散头发的姑娘大概是最后从舞厅里出来的,施大爷躲在门洞里主要是为了看她,她走出舞厅大门之后,里面就不再出来人了。
施大爷看到技散头发的姑娘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施大爷心里便产生一种怜惜。
后来施大爷跟在姑娘身后走着。工厂住宿区内的路面非常干净,姑娘的身影就映在非常干净的路面上,施大爷行色鬼祟,若干天之后施大爷也不知道为何跟在那姑娘身后。直到施大爷折回往自家方向走的时候,姑娘也没有察觉到他。
施大爷第二天晚上又来了。不过他没敢进舞厅,高文吃完晚饭就出去了,施大爷认为高文肯定在舞厅里。
施大爷躲在昨晚的那个门洞里,窥视着俱乐部门口。
施大爷在门洞里躲了两个多小时,施大爷想等到舞厅散场,施大爷想再看看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姑娘。
散场的时候,施大爷未见到高文,但见到了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披散着头发,跟昨晚情形一样。
施大爷就在第二晚知道了姑娘为何老是那样用头发遮掩着一半脸颊,施大爷是在等到周围没人的时候主动跟姑娘说话的,依旧行走在工厂住宿区非常干净的路面上。
姑娘的眼睛下面有一块很醒目的疤痕,施大爷后来在路灯下看到那是一块深褐色疤痕。姑娘向一个仅有一面之交的老头敞开心扉,倾诉苦恼,不仅让施大爷惊奇,姑娘也感到惊奇。
施大爷称姑娘为“小同志”,这种老式称呼令姑娘别扭。
“小同志,”施大爷说,“舞场乱得很,你可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坏男人。”
“我是坏女人,”姑娘说,“还担心什么坏男人?”
姑娘在某种积压已久的冲动中流出了泪,施大爷仍是惶惑不安。
施大爷在知道了姑娘跳舞时为何跟男人那么亲热时,施大爷心中产生了一种更深的怜惜。这和后来施大爷猜测高文在外面鬼混时对盛珠产生的那种更深的怜惜相仿。
“我不主动跟男人亲热,我在舞厅就没男人请我跳舞。”姑娘说。
“只要让他们占点便宜,尝到甜头,我在舞厅就不会干坐着。”姑娘说。
“他们都知道我脸上的疤痕,都不愿跟我跳舞。”姑娘说。
“我有什么办法?”
“男人都坏透了!”
“男人狗屎不如!”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男人都是色鬼!”
“男人都该杀!”
姑娘说。姑娘说。姑娘说。姑娘说。姑娘说。姑娘说。
姑娘在咒骂男人的时候似乎没意识到眼前的老头也是男人。
施大爷在姑娘恶毒地骂男人的时候,心里产生一种温暖的感觉,施大爷让姑娘看到的是一种喜不自禁的面部表情。
施大爷还知道了,高文跟姑娘并不相识,更谈不上什么固定的关系,高文只是无数爱占便宜的男人中的一个。
后来施大爷跟着姑娘来到了一个卖冷饮的小摊前,姑娘买了一支巧克力冰砖,姑娘没想到老头抢着付了钱。
姑娘离开冷柜,吃着冰砖的时候,眼睛里发出一种闪烁不定的光晕。
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姑娘扔掉冰砖纸,姑娘是在吃完冰砖的时候产生那种荒唐而惊人的想法的,这对姑娘来说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恶作剧,姑娘再也没想到偶尔玩的小小恶作剧几乎影响了老头的整个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