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回到珍宝旅馆就躺在了床上。
高文平躺在床上的情形,完全就像在等待上帝的裁决。
高文奇怪,这时候也还居然能把那首歌词默诵了一遍:
神秘的船歌
无言的心曲
亲爱的,既然你的眼
像天空一样蓝
既然你的声音
像奇异的幻影
扰乱了我的理智
使它如痴如迷
既然你的心灵
洁白又芒芬
既然你的气息
纯真又朴实
啊,既然整个你
像动人心弦的乐曲
像已逝的天使的光轮
音调和芳馨
那平缓的律动
使心和心相通
感应着我敏感的心
但愿这是真爱
……
高文奇怪为什么在默诵这首诗的时候,脑子里闯进了盛珠的形象。
紧接着高丈的心像被一只铁爪紧攥着一样感到窒息。盛珠的丈夫是在患了忧郁症之后变疯的。
高文担心自己也会变疯,妻子郝青一旦把他的抄袭行为公布于众,高文知道他必疯无疑。
高文无数次在心里辩解,那根本不算抄袭,是合理引用。但最终战胜不了感性的癔想中的恐惧。《北京往事》这部小说里有一个表现一对饱经沧桑老夫妇生离死别的场面,原型就是那对来自北京的后来成为高文中学老师的老知识分子,高文为了在唯美的的安详中体现一种特别的沉重,一生一世的风云动乱化为零,化为爱,特让笔下的一个人物朗诵了这首简单的歌词,高文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记住这些句子的,他对流行歌曲从不感兴趣,书印出来之后高文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一首别人创作的歌词。
高文如果让笔下的人物唱,而不是朗诵,那么一点事也没有了。
或者朗诵完了,让她(小说中的人物)说一句这是一首歌词,那么同样一点事也没有。
高文的后悔得痛不欲生。
高文想象着郝青从施大爷那儿知道实情之后的情形,高文的精神再次接近崩溃。
高文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高文在这时候还能睡着完全得益于成功转移了注意力,在崩溃的边缘,高文突如其来地感到一种让自己镇静的力量,就像天使从天而降,魔鬼溃不成军;就像《圣经》中的摩西在西奈尔山上直接看到了上帝,高文想到自己站在诺贝尔奖的领奖台上,高文徒然发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温暖,轻松,镇静,勇敢。就这样睡着了。高文在睡梦中变得强大无比,成为世界名人,受美国总统接见,甚至引起外交纠纷,那几句歌词早就烟飞灰灭,至多成了使高文更有趣的狗仔队的八卦新闻。
高文傍晚时分倏然从美梦中醒来,看到郝青坐在床边。
郝青正对着一个镜子往脸上抹粉,郝青的神色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高文懵懂了,高文不知道郝青的泰然自若之中包藏着怎样的祸心。高文多想刚才的梦多拖延一会,面对郝青,就像面对恶梦。
“你醒啦?”郝青瞥了眼高文。
“嗯,”高文惊恐万状地坐起来,问了一句很不得体的话,“你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嗅,你是说刚才……”郝青放下镜子,把粉刷收起来,“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在大街上干喊几声心情就好多了。”
高文依然不能释然。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高文说。
“我怀疑你,是因为害怕失去你呀。你是搞文学的,你难道这都不懂?”
郝青的表情不是在装假,高文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心头的那根毒刺一下子飞走了。
高文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郝青对高文的喘气自然做出了文不对题的理解:
“请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让你出丑。实际上,出丑的是我,不是你”
“知道就好。”高文说。
“你说知道什么就好?”
“知道是你自己出自己的丑就好。”
高文奇怪,施大爷既然都去了那儿,怎么没有从她的哭诉或别人的劝说中察觉她就是他所要查找的他的“另一个妻子”,难道施大爷在察觉了之后没有直说,替他留了一手?
后一种判断不太可能。施大爷只要稍微一问,就会引起郝青的警觉。郝青知道他的房东是一个老头。
而郝青现在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心里存着施大爷给她留有疑问的样子,高文知道她没有这种城府,捕风捉影都会让她炸窝,何况是有了迹象?
“高文,晚上我请你上饭店,算是我赔礼,好吗?”
“你怎么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
“跟我结婚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一半是人,一半是鬼?”
郝青笑了笑,又更正道:“应该说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天使?”高文诧然之中流露的讥讽显而易见。“天才的想象力。”
“我的好脾气是有限度的。别不把你老婆当人。走吧,出去吃饭。”
他们来到离珍宝旅馆不远的一家小餐厅。正是用餐时间,但这家餐厅却冷冷清清,郝青想要另找一家,高文已跨进来了。高文不敢跟她在附近过多地抛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