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啦?”上官悄悄进来的时候,高文毫无察觉,“你哭了?”
实际上高文已经泪流满面。
“到底怎么啦?”上官坐在他对面翻着一本“丽江往事”,“你是看这个看哭了?有什么感动的事啊?让你这个老头这么流泪?”
“不好意思,”高文接过上官递过来的纸巾,擦着泪水说,“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人感情还挺丰富啊,到底看到什么啦?”上官很不肖地翻着“往事”,说“到处 都是往事,连丽江这个花里胡梢的地方也搞什么丽江往事,真可笑啊。”
她把册子往桌上一撂,招呼到:
“服务生,来一杯咖啡,多米利加。”
“你来过这里?”高文不知道还有多米利加咖啡,觉得上官对这里很熟。
“来过多次了,我喜欢这个岛国的咖啡,它和海地为邻,海地知道吗?就是老打仗的那个国家,我们国家还派部队去维护秩序呢。”
“好像听说过。”
“只有这家有这种咖啡。”
咖啡端来之后,她追问到:“你刚才怎么那么伤心啊?给往事弄的?”
“噢,差不多吧。”
“我说你感情丰富嘛!”
喝了一口,上官拿了一册最新的丽江往事留言册,写道:“漂亮女生,温柔坚强,昨晚在樱花酒屋豪唱青藏高原的那位就是我,明天早上七点在大石桥上相约两位俊美男士奔赴梅里雪山。”
写完她把往事挂在醒目处,对高文说:
“这就是往事啊,你明天去吗?”
“你这是在创造未来往事啊。”
“不创造哪有什么往事啊。”
“往事怎么能创造呢?”
“当然能了。看你这么老了,我不想说你听不懂的话。否则,我早就说游戏了。”
“游戏怎么能跟往事一样呢?”
“游戏过去了,不就是往事了吗?”
“可你失恋了,你不痛苦,你来丽江干吗?”
“我不失恋,我能来丽江吗?游戏很快就要覆盖往事。”
高文思忖着这句话,他一时还不能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往事是刻意创造的?这不是在说小说吗?而生活的严峻真实容得你演戏一样刻意安排?高文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已他遥不可及了,高文自然不可能跟她去梅里雪山。突然冲动地拿起了一册“丽江往事”,翻到常珊留言那一页,说:“一九六九年的事算是游戏吗?”
上官一瞥就放下了。
“你就是被这个感动得流泪的?”上官睁大眼,他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正眼看过高文。
“是的,”高文说。
上官突然放声大笑。
“那是我妈。”
“谁是你妈?”
“常珊。”
高文的脑子一下子炸了。
“常珊是你妈?”
“三年前是我陪她来这儿的。”
说着,上官翻开留言册,“这是我三年前写的。”
高文看到龙飞凤舞的:“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整整一张纸交差叠映写满了“爸爸”,刻骨仇恨,万般哀怨,也许还是无限思念。
虽然没留名,高文一看就知道是上官的笔迹,跟她刚才留言字迹一样。
“你很想你……爸爸?”高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说话,声音已变调了。
“什么?”
“我说你很想你爸爸?”
“我家在上海,妈妈跟我爸爸离婚,我就跟我妈妈来北京了。”上官答非所问。
“你可以去常去上海看你爸爸啊。”
“我没见过我爸爸。”
高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见过你爸爸?”
“上海的爸爸是我的朋友,不是亲爸爸,我妈怀孕的时候跟我这个爸爸结婚的,所以我没见过我亲爸爸。”上官喝着多米理加咖啡,“唉,丽江真是像罗马一样啊,是个不设防的城市,到这里来人就变得没有秘密啊。”
桔黄的灯光把高文的脸由煞白映的铁青,高文的心口像打雷一样。高文使出全身的力气控制自己,高文逃避似地转移话题:“你可一点上海口音都没有啊”
“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
“你手这么哆嗦,怎么啦?”高文把啤酒端得泼泼洒洒,“没事。没事,你说,你说……”
“我妈妈差一点被我爸爸毁了,”上官更加口无遮挡,“就差没得神经病。已经有一个女人为他发疯了,到现在还没好。还有一个女人为他被自己丈夫砍死了。我妈妈还算很信运了。那个发疯的女人本来是开歌厅的,我妈妈把那个歌厅接下来开了茶楼。一定要起名叫《北京往事》。一直亏本,还在硬撑着。我爸爸是个作家,写过一本书叫《北京往事》,我妈妈找边了全国,还找到美国,为了找他,几乎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连我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挣的,也没找到我爸爸。其实根本就找不到他。”
高文突然像局外人一样问道:
“你爸爸现在在哪儿?”
“那个男人有病,很严重的抑郁症,跟精神病差不多。后来听说犯了的政治问题,还在做牢吧?也可能被枪毙了。”
上官品着多米利加咖啡,忧郁的神情一闪而过,问道:“不说这些了,来漓江就是为了开心的,你明天去梅里吗?”